叶剑英在生活中是一个充满温情的人
北京西山的军事科学院的一个宅院,就是当年的叶帅府,叶帅府院里的果树都是叶剑英让种的。叶剑英特别珍惜土地,千方百计要让土地发挥出价值,能为人所用。于是,种菜、种果树,苹果、梨、桃子、柿子、核桃、银杏都有。
无论是苍松翠柏还是瓜果菜蔬,处处都留下了叶剑英的痕迹:树阴下有他不倦读书的身影,大厅里有他用左手打乒乓球时认真的模样。
凌孜是1949年8岁那年随叶剑英进入北平的,叶剑英出任北平市第一位市长。同年秋,又率部队南下,转任广东军区司令员兼广州市市长。凌孜没有随叶剑英去,就留在北京上学。几年后,叶剑英回京任职,在叶剑英身边,凌孜度过了一个快乐且记忆深刻的少年时代。
自从凌孜家搬进**后,叶剑英经常和小孩玩,是整个大院孩子们的“孩子王”。叶剑英在家里常爱逗孙子和年轻的工作人员玩,还给他们起了不少绰号:什么“old王”、“马头”、“老和尚”、“teacher蛐蛐”。几十年过去了,有些工作人员已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大家见面,仍然叫着老**当年送的绰号。
后来叶剑英南下,各处房屋逐渐修缮,叶剑英搬到**隔壁的北长街居住。没住在**里面是因为叶剑英喜欢自由,**进出要好几道岗,很麻烦。1958年,军事科学院成立,叶家就搬到了学院内这座小楼。
叶剑英在生活中是一个充满温情的人。凌孜记得妹妹小时候,总是吃了东西不知道饱,每次都把胃胀得特别难受,然后就吐,吐完后她还接着吃,“馋狗”的外号就是叶剑英给妹妹起的。
在外围站岗的警卫战士,叶剑英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他散步时,会走过去问他们家乡是哪里,家里经济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困难。有一次,一名警卫战士告假回家探亲,叶剑英知道他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太好,立刻让秘书拿100元交给他。要知道,那个时候大学毕业生每个月工资才40元,全家5口人的生活就靠叶剑英的400元钱啊。
1955年暑假,凌孜和二哥叶选宁及弟妹随叶剑英去大连出差,住在招待所。小孩子从没穿过那么大的毛巾浴衣,叶选宁穿上后就舍不得脱,很神气地走到哪里都穿着。叶剑英见此情形讲起了故事。他说:狗到了春天都应该掉一些毛,到了秋天再长出新的来。世界上有那么一种狗不会换毛,再热也是一身厚厚的毛,这就叫“寒狗不识热天”。他讲完后,气得叶选宁嘴巴都撅起来了,第二天也以同样的话回敬叶剑英。孩子们就是在叶剑英的玩笑中渐渐长大的。
1963年11月一个深秋的清晨,凌孜陪叶剑英在院落里散步。叶剑英捡起一片红叶观赏了一下,随手交给凌孜,凌孜回屋就把红叶夹进叶剑英的厚书里。没想到,隔了一天,他就写了一首五言诗:“翠柏围深院,红枫傍小楼;书中藏醉叶,留下一年秋。”
叶剑英突然发火,猛击桌子,小拇指被拍断了
1966年“**”爆发,这时凌孜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还担任了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当时叶剑英主要负责北京的治安,和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他对这场运动的态度十分谨慎,目睹“造反派”的种种**活动,无力制止,只能大力稳定住军队局势,强调军队与地方不同,不能随便揪斗、处分干部。
凌孜是中央戏剧学院“造反派”的首脑。她当时的想法很单纯,不管是哪个派系,都是永远忠于毛主席,这个宗旨不变。派系间互相看不顺眼,如此而已。大家都是“高举毛主席思想红旗”、“头可断,血可流,毛主席思想不可丢”,这都是当时**的口号,还成立了毛主席思想战斗团。
当时首都治安由叶剑英管,有一次,他一回来就说“糟了”。在**广场发现了很多金条。原来是**抄家,把人家的家底儿都抢了来,金子就放在自己口袋里,结果一高兴,一挤,金条从兜里掉出去了。叶剑英非常感慨地说了一句:“如果这样下去,年轻人不知道会学成怎么样!”
"**”中,毛主席号召“一定要将无产阶级**进行到底”。中央**小组就到各个学校讲话,说**、罗瑞卿、**、**这些人都是反党的,不应该让他们养尊处优,应该让他们到群众面前,接受批判,并下了指令。
学生都这样,指哪儿打哪儿,中央**小组把**召去开会,说应该做这件事。在这种号召之下,凌孜就做了。
**很会利用凌孜这样的热血青年。当时有一种单纯的**热情,或者说,是一种信念。凌孜一看毛主席定了性了,一定就是这样了。**为此还把凌孜请到**,跟凌孜一起吃饭说:怎么能让这些反**在家养尊处优,要让他们见群众嘛!当时流行把党政各个头头**子,批斗他们,说他们是走资派。后来,**、罗瑞卿、**3个人就被抓住了。**没抓到,因为当时找不到他住的地方。周总理千方百计找到凌孜,跟凌孜要人。凌孜就和总理谈判。
周总理是看着凌孜长大的,他看着凌孜笑,又问:“你们怎么回事啊?把他们藏在哪里了?”凌孜不说,就说把他们藏在安全的地方了。总理就笑,说保证帮你们开群众大会。
周总理一生经历大小谈判无数,他说:“你们看不住,他们的安全谁负责?如果有坏人捣乱,你们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你们不是还少一个**么?开会的时候,我保证把4个人都送过来。”
周总理何等人,对付凌孜这样的小毛孩子太简单了,他还觉得凌孜挺可笑的,也挺幼稚的,挺逗的。周总理什么场合没经历过,跟凌孜谈判就像跟小孩玩似的,他还笑嘻嘻的。
凌孜当然听总理的话,总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凌孜就老实交代,藏在中央乐团的音乐大厅。藏了一个晚上就带走了。刚抓起来他们,总理马上就知道了,后半夜就找凌孜来了。后来真的开会的时候,他们4个人都到了。
1966年底,包括叶剑英在内的几位元帅以及军委各总部的负责人开始遭到“造反派”的围攻,叶剑英也被迫在军校师生大会上做“检讨”。其后,“造反派”数次酝酿揪斗陈毅、叶剑英,被周恩来出面制止。只是保了元帅,保不住将军。为挽救大量遭到迫害的军事将领,叶剑英在军事科学院内的二号楼成了老干部们的“庇护所”。
1967年,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政部门全部瘫痪了。2月,在**怀仁堂周恩来总理召开的一个会议上,叶剑英责问中央**小组一伙:“你们把党搞乱了,把政府搞乱了,把工厂、农村搞乱了,你们还嫌不够,还一定要把军队搞乱!这样搞,你们想干什么……”
在京西宾馆一次军事会议上,一向温和儒雅的叶剑英突然发火,猛击桌子,小拇指被拍断了,后来这被定为所谓的“二月逆流”。此后,叶剑英因“二月逆流”问题,不再担任军队的重要工作。
听了女儿的话,叶剑英眼睛湿润了
在叶剑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批示,由公安部长谢富治执行,突然把叶家6个子女和保姆都抓起来关进了监狱,为的是从子女口中弄出整叶剑英的材料。“四人帮”想把叶剑英这块石头搬掉,但是找不到有问题的证据把他抓到监狱里,就从亲属身上做文章。
凌孜被关押在9平方米的单人牢房里,一切与外界隔绝,也不知道其他亲人已经被抓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没什么,想着不管怎么着,过几天还不得把她放了啊。结果越关越不对劲儿。两三个月后,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好像他们弄不倒叶剑英就要永远弄她,如果叶剑英被弄倒了,她也出不去了。后来,凌孜曾想到过自杀,都关了快两年了,看样子也出不去了,活着没意思。
在牢里,凌孜钻研起了中医,试验针灸。凌孜趁提审时,在桌子上捡了根大头针,又从扫帚上截下一小段小铁丝,在水泥地上磨了磨,往自己大腿的穴位里扎。后来,狱医给犯人看病,无意间遗落下两支针。凌孜从此用这两支正牌武器练习针灸,为出狱后当医生埋下了伏笔。
“林彪事件”后,叶剑英又重新主持军委工作。周恩来总理向毛主席说:“叶帅一个女儿还在监狱里关着,就是延安出生的那个……”毛主席说:“一个孩子关她做什么!”由于周总理的提醒,1970年,凌孜终于重获自由。然而,出狱后凌孜几乎连话都不会讲了,人也变得十分迟钝。叶剑英看见凌孜时非常激动。
凌孜被关了近4年的单人牢房,是叶家被关监狱时间最长的一个亲属。出来后,凌孜怕听到声音,每天都只是傻呆呆地坐着。每当这种时候,叶剑英就想跟凌孜说说话,比如“身体状况如何”,而凌孜却愣愣地回答不清楚,后来说了一句憋了很久的心里话:“爸,是我不好,我害了您和全家。”
听了女儿的话,叶剑英眼圈发红,眼睛湿润了,他说:“不是!是爸爸连累了你们。”叶剑英担心凌孜会傻掉,他对此一直心存歉疚,他知道,几个儿女遭遇的种种磨难,完全是因为**要整他。他真担心凌孜的身体恢复不了。幸运的是,一年以后,凌孜的身体基本恢复正常。
1972年,凌孜进入北京医学院改行学医,两年后在****实习。实习结束后,凌孜留在了这家医院,开始了7年的外科医生生涯。1978年,凌孜才又回到文艺界,在中国新闻社拍摄纪录片,曾导演电影《原野》等4部故事片。后来,凌孜不仅离开了电影界,也离开了北京去了香港。
上世纪80年代,80多岁的叶剑英担任了全国人大**会委员长,他的帕金森氏症明显加重,行动不便。看着老人家这个样子,凌孜十分心疼。一天清晨,爸爸刷牙时,凌孜在他旁边小声地说:“爸,全国**永远会记得你们这一代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但是谁也违背不了自然规律,任何伟人也不可能把儿孙的事做完,走完了辉煌的高潮,总是要落幕啊!老爸您是不是也考虑一下呢……”他认真地听凌孜说完后,没回话,又继续刷他的牙。可是没有多久,他就向中央写了请辞报告,而且不止一次,最终如愿了。
回忆叶剑英,凌孜总会想起和叶剑英在一起的岁月……1946年,胡宗南进攻延安。一个漆黑的夜里,凌孜跟着部队撤退。大卡车坏了,叶剑英背着5岁的凌孜徒步行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爬着坡,凌孜紧紧地搂着爸爸的脖子。不料爸爸一下滑倒在泥坑中,凌孜没有摔下来,还伏在叶剑英的背上,但两只手却伸到了水坑里,碰巧捡回了叶剑英掉落的眼镜……这情景,永远珍藏在凌孜的记忆里。(文/周海滨,来源/《家国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