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战备”,“疏散”湖南
1969年中共九大之后,鉴于中苏关系的紧张,毛主席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准备打仗”。是年10月,根据毛主席和中共中央的统一部署,在北京的一些党和国家**、高级干部被战备疏散到外地。10月15日,毛主席离开北京到武汉。两天后,林彪也以“紧急战备”名义“疏散”到苏州。17日下午,周恩来在北京西郊新落成的首都体育馆休息室,召集董必武、朱德、叶剑英、陈云、陈毅、邓子恢、李富春、张鼎丞开会,宣布毛主席和党中央关于战备疏散的决定:根据当前形势,决定一些老同志在20日或稍后从北京疏散到外地。
18日,刚到苏州的林彪向在北京的军委办事组发出“关于加强战备、防止敌人突然袭击”的紧急指示,由军委办事组以“林副主席指示(第一个号令)”的名义正式下达。当晚,这个号令迅速以电话方式传达到各作战部队,全军立即进入紧急临战状态,并引起了极大震动。然而,既然是紧急战备,准备打仗,却把最富有指挥经验的人“疏散”,林彪集团显然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事先已判断中苏发生大战可能性不大的叶剑英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却看得明明白白:这是把他们赶出北京,实行隔离监视,分而治之。
1969年10月20日,叶剑英乘坐一架苏制“伊尔14”飞机离开北京。出发前,周恩来曾亲自向湖南省**打电话说明:叶帅到湖南要搞些调查研究,要尽量照顾好他的生活。然而,林彪集团却通过部队系统交代:对叶帅要保持距离。
久病不愈,身体衰弱
战备疏散期间,叶剑英遭遇到许多前所未有的不如意的事情。被抽调到叶剑英身边当专职警卫员的胡家虎后来多次谈到叶剑英被“疏散”在湖南的情形,他回忆说:“叶帅到湖南时,已是深秋。突然从干燥的北京到阴冷潮湿的南方,叶帅很不适应,时常患感冒,并反复引起肺部感染。当地领导不重视,医院也没有好药,使他的病久治不愈,身体状况日渐衰弱。叶帅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很孤独,加上长期疾病缠身,当地领导又对他很冷淡,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谈到叶剑英在长沙、湘潭的日常生活,胡家虎说:“一次我拿着几套叶帅的衣服到省接待处缝纫组去熨,并顺便把几条裤子的裤腰放宽改肥。走在路上,碰见一位负责保卫工作的领导,也是我的顶头上司,问**什么去,当他知道我是去为叶帅缝改衣服时,很生气地说,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管那么多事干什么?你不知道他是‘二月逆流’的干将,是‘老右’吗?他是下放来改造的,以后不要对他照顾得那么好!”“叶帅被赶到湘潭以后,境况更为凄惨,当地领导没有人来看他……生活上没人关心过问,给他做的饭菜也不可口,时常吃不好饭,没有办法,我就上街买回电炉,又买些小铝锅、大茶杯、勺子之类的炊具以及小米、面条、藕粉、鸡蛋等食品,早晚给他做点稀饭、面条、蛋糕等食物充饥。这就是后来叶帅曾经说的‘在湘潭自己采购、自负盈亏’的由来。”
身处逆境,坚持学习
战备疏散期间,叶剑英尽管备受冷遇与屈辱,而且体弱多病,但他依然心系党的前途、国家的命
运和百姓的疾苦。他先后到长沙曙光电子管厂等单位进行调查研究,了解生产情况和工人的收入、生活情况,并把了解的情况亲自整理写成调查报告报送中央,或向省市**提出建议。为了搞好调查研究,他专门买了工作手册,除记下工厂的一些情况外,还特别记录了湖南省**广播事业发展的一些情况。当他了解到湖南全省将近80%的公社和生产队没有广播站,不通有线广播这个情况后,便向湖南省**委员会建议“要发展**广播事业,普及农村广播网”,并提出了一些具体措施。在岳阳调研的一周时间里,叶剑英先后参观了岳阳榨糖厂、岳阳橡胶制品厂、城陵矶造纸厂、岳阳五七渔场等基层单位。他同干部、工人、农民亲切交谈,勉励大家搞好工农业生产。
叶剑英在湖南期间,虽然身处逆境,但他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和乐观的情绪。他白天坚持学习,即使在病中也不放下书本。他读书的内容很广泛,古代、近代、现代的诗词和论著等都读,并且读得很认真。凡是他读过的书,许多句子后面的标点用笔重新点上,重要的段落内容都用笔划出或用圆点圈上,有的还作了眉批。他除了读书外,还坚持每天看报纸。从北京带去的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是叶剑英了解国内外大事的重要渠道。他每天总是按时收听广播。为了及时收听到广播里的新闻,他将广播电台播出新闻的时间,用笔在纸上记下来。每个电台的波段频率位置,他都逐个找出来,并分别用红、蓝、黑等不同颜色在收音机相应波段刻度上划上记号。
环境恶劣,书信传情
叶剑英在湖南期间,时刻牵挂心头的还有受自己连累的几个子女,尤其让他揪心的是二儿子叶选
宁。叶选宁在下放天津某农场改造时,右臂被卷进机器,受了重伤,一直没有脱离危险。叶剑英亟待了解儿子的病情,而在叶剑英的住处只有一部老掉牙的手摇电话机。叶剑英等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接通了电话,却因电话线路不好,杂音干扰很大,根本听不清声音。叶剑英在电话里请求湘潭军分区总机的接线员帮忙想想办法,减轻些干扰,却遭到那个接线员的粗暴呵斥,直到最后,他始终没能与家人说上话。在一旁的胡家虎看见叶剑英的手在抖,眼睛里**泪,脸上的神情焦急却又无可奈何。打电话不方便,叶剑英只好选择用书信与子女联系。5月31日,叶剑英在叶选宁夫妇的复信中写道:
馨儿、铃戈:
五月二十七日信,今收到。对于你的伤情,爸一直在惦念,不知结果如何?读来信,看来还是要手术。所谓观察三个月,进展甚微。是用什么方法诊断出来的?X光是看不见的,还有其他科学方法吗?陈中伟医生是很高明的,我们都相信他。记得今年一月二日有两位同志到叶办打电话时,说到五条神经断在根部,联系到大脑,手术必须慎重云云。现据来信证明,有三根全断,两根重伤,正考虑手术,陈中伟医生只拟制方案,到今天为止,我还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正如来信所说:从组织到医生都关心、慎重,爸应当放心。爸的想法:如果脑、手不能两全,还是保护脑。不让在神经根上手术时伤及脑,这是关键。大丈夫一舌尚存,还可以闹**,何况全部身心都健全,只差一只手,决不气馁。当然,依靠科学依靠掌握了毛主席思想的医生,精心设法,估计可以得到康复。
爸也想到上海,不知你何时动手术?也不知“人大”何日开?北京有些同志又劝我相信医生,不一定要去。总之正在考虑中。望与陈中伟医生商量一下,大概何时手术?给一个大概的时间,以便进一步肯定。目前养伤期间,千万注意饮食起居!
……在湘潭,庙子很大,和尚只有一个。暮鼓晨钟,悠然自得。如果不从全人类出发,至拘于目前小事,那么头发不仅要白,而且要掉光了。
叶选宁当时尚未脱离危险,因当地医疗条件差,他被转送大医院抢救,后来决定到上海第六**医院进行手术治疗。叶剑英接到儿子和儿媳来信的当天便写了这封信,信中对儿子的伤情非常关切,并提出了手术的原则和细节意见,信中还反映了叶剑英在湘潭的环境和心境。
6月9日,叶剑英又写了一封复信。
馨儿、铃戈:
六月六日来信,及玖子来信,收到。
会诊结果,结论要手术,经肌电图证明了。认识了必然,就产生自由。爸同意手术。叶大夫提出,手术前,先做技术上的准备,这一关键,特别重要。要研究好:如果在神经根部受伤,如何接法,会不会伤脑神经。万分之一接不上,右手如何处理,让它麻木地存在?还是要截除?五根神经如果接上一根的话,整个手膀会不会萎缩?可以这样保持下去吗?如果接上一根还不够,那么接上几根———一根、二根、三根,就可以活动?
医生们“救死扶伤”,救人如救己,热忱可感!但手术前要把各种问题都想到,问明。六月天热,本来不大适合,不过久了又恐神经萎缩,以致手术增加困难。所以时间的决定,也要斟酌。当然最后还是听医生的。机关只奉行政手续罢了。
胡叔不通音信。我在湖南不出大门,大家也老死不相往来,落得个清静,很好读书。因此胡叔来湘否,不知道。我很希望见到他。胡子闲不得,我也闲不得,这是相同的,只是他闲了就要跑,我闲了就要坐,在这点上有点差别。其实光跑不行,光坐也不行。光坐是我的缺点了。不过现在不比从前,东道主的神气,“势利眼”的恼人,还是少走为妙。
文珊来信说,六月她去不了上海。不过她究竟什么时候满役?一说现在,一说一九七一年初,不清楚。她想争取入党,志气可嘉。不过从她来信写的字看来,“鬼画葫芦”似的,一片放荡不羁、粗心大意的神情,活跃纸上,还得长期锻炼才行。文珊不能来,铃戈一个人迢迢千里,来往不便,阿宁临到手术期,好好招呼,保持健康,达到顺利地、胜利地做好手术,恢复健康,是件大事,如何?望善为计议慎妥行之。
狗仔来信,我不另复了。谢谢她的关怀。祝贺馨儿和狗仔的手术,一样顺利康复。原有去南昌的想法,不过从今旧两年在广州、长沙情况看来,我亦怯于行动了。因此,去沪问题,也会联想到这些。不过馨儿手术,爸应去沪参加会诊。“老大夫”也许有些外行人的建议,会是合理的。万一来不成,请馨儿原谅这个“逆流”的老爸爸吧!
在上海缺些什么?还有钱吗?馨儿手面宽,现在要“细水长流”。没钱用,望来信寄去。就写到此。祝胜利地康复!
爸
六月九日
和第一封信一样,叶剑英在信中对儿子倍加关注,感情真挚,自然而然地流露了一个**家的亲子情怀。值得注意的是,这时叶剑英的生活环境和政治空气更加恶劣了,甚至连老人想去上海参加儿子的手术会诊都难以成行。叶剑英的这些苦衷,从他的家书中可见一斑。后来,叶选宁的右臂最终还是无法保住。
1970年7月16日,叶剑英由长沙乘机返回北京,结束了近300天的“流放”生活。随后,叶剑英到京西宾馆连日开会,为党的九届二中全会做准备。(文/袁小伦,来源/《党史纵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