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荣臻的母亲唐雨衫
大家闺秀,贤妻良母
唐雨衫出身在一个较殷实的家庭,属大家闺秀。其父母都是正直善良的人,尤其是父亲唐雨初,知书达理,和蔼可亲,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人士。唐雨衫从小受到很好的家教,又上过几年私塾,能识得一些字,养成了她开朗、温柔、贤惠的秉性。她竭尽全力分担丈夫的忧愁劳累,精心勤俭地操持着家务。这个小而贫寒的家,被她收拾得整洁利索,井井有条。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难处,无论大事小事,她总是心平气和地同聂仕先商量着办,从不争吵红脸。因此,夫妻俩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感情融洽、相亲相爱。
在聂荣臻出生前,唐氏曾生过一个男孩,但还在襁褓中就夭折了。聂仕先和唐氏十分痛心。聂荣臻的出世,令他们快慰,给他们在清贫中带来充实,在凄苦中带来甜蜜。
由于家务缠身,聂荣臻蹒跚学步后,就很少能感受到靠在母亲胸前那种安稳的幸福,而只是一摇一晃地跟在唐氏的身后,用他那双明亮的眼睛观察着母亲的一言一行,模仿着母亲的一举一动。唐氏一有空闲,就极有兴致地、耐心地教他学讲话,教他做事,给他讲故事。有些故事虽然聂荣臻还听不大明白,但是望着母亲那亲切的面庞,他总是扬起,还报给母亲一个充满了稚气的笑。在欢快和谐的气氛中,聂荣臻幼小的心灵得到了母爱的滋润和知识的浇灌。
聂荣臻3岁时,唐氏又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荣昌。荣昌的降生,给家庭又增添了不少喜悦,但聂仕先夫妇为生活而奔波的愁苦,也多了几分。
言传身教,善良待人
聂荣臻是独子,贤惠善良的唐氏自然给予他无限的母爱,但知书达理的唐氏并不是溺爱,而是十分重视对儿子的教育。
1905年年关临近的一天,唐氏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忙着打扫屋内屋外的卫生,聂荣臻就在堆满桌椅盆罐的院子里玩耍,并不停地嚷嚷着要帮妈妈一块打扫。看着满地的灰尘和还没有收拾好的物品,唐氏便打发聂荣臻带着妹妹先到外公家去玩一会儿。
到了外婆家后,聂荣臻在玩闹中发现了堂屋香柜里放着的鞭炮,便要正同他一起玩的舅舅唐富华
拿出来放了,唐富华则有意卖关子似的说“要等到年关敬神灵祖宗时,再放”。年幼的聂荣臻觉得受了委屈,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一赌气就往家里的方向跑。
外公见聂荣臻满脸不高兴地跑了,不知出了什么事,忙叫儿子唐富华去追赶。唐富华追了一里多路才赶上聂荣臻,已是气喘吁吁的唐富华这时再也耐不住火暴的性子,挥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正好打在聂荣臻的鼻梁上,顿时一股鲜血从他鼻孔中流了出来。这下,聂荣臻更不肯回去了,他擦净血迹后,撅着小嘴走回了家,并在母亲面前大哭起来。唐氏见状,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聂荣臻便一五一十地向母亲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唐氏听完后,耐心地劝道:“外公家的祖宗,就是生外公、养外公的老人家,他们去世了,我们怎能不孝敬呢?舅舅是大人,知道的事情比你多,他那样做,是想让你多懂些事理。”听母亲这么一说,本想得到一些安慰的聂荣臻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唐氏爱怜地、轻轻地抚摸着聂荣臻的头,又轻言细语地劝道:“全全乖,全全懂事理,应该去向舅舅认个错才对。”
第二天,聂荣臻按照母亲的嘱咐,再一次来到外公家,大大方方地向舅舅承认了昨天的错误。从这以后,聂荣臻变得懂事了,再也不那么任性地赌气、发脾气了。
在少年聂荣臻的成长中,唐氏善良待人的高尚心地使聂荣臻幼小的心灵受到了良好的陶冶。一天从私塾回家,刚走进门,聂荣臻迎头碰见了一位老人。老人满脸愁苦,父亲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屋后,聂荣臻赶忙问正在低头做针线活的母亲:“刚才那位老伯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不等母亲回答,聂荣臻又急忙问道:“我看他很不开心的样子,为的是什么?”
唐氏停住手中的活抬起头来,望着聂荣臻不紧不慢地说:“为啥子?为了钱。去年老伯向你父亲借了一点钱,一直无力偿还。谁知最近家里头又遭了火灾,借的这点钱就更还不起了。”唐氏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全儿,你可知道这笔钱是你爸爸舍不得用,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家里存这点钱,是为了以防万一。可人家有困难还不起,老伯一家六口人要活命哪!你爸爸也没得法子,就不让人家还了。咱们帮人帮到底嘛!”
唐氏的话虽不多,却深深地打动了聂荣臻的心。他从心底里敬佩父母亲的为人,又深深地同情老伯。
聂荣臻进私塾的第二年,塾馆里来了一位新同学,名叫陈善之。相处不久,聂荣臻便得知这位新同学家境困难。因为家里很穷,虽然也勉强进了私塾,但书包里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按照私塾的规定,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是学生的必备用具。而陈善之因家中无力**,上课时就将家里瓷菜碟子带来做墨盘砚台,遭到塾师的训斥与同学们的嘲弄。
这一切,聂荣臻全看在眼里。面对老实巴交的陈善之所受的屈辱,聂荣臻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同情感,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砚台送给了陈善之。
放学回家后,聂荣臻的心里仍然不能平静,便将私塾中发生的事告诉了母亲。当他讲到把自己的砚台送给陈善之时,脸上露出了几分忧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方砚台是父母用血汗钱买来的,来之不易。细心的唐氏自然觉察到了儿子心中的不安,便安慰道:“你不必担心,《增广》上说‘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你做得对,我不会责怪你,你爸爸也不会责怪你。陈善之家境不好,他能上学读书是很不容易的,今后你还要多多照顾他。你的笔墨纸张,可以分些给他用,我们再困难也总可以想办法。”
唐氏的一番话,使聂荣臻感到格外亲切。他为自己能够帮助同学而高兴,更为自己的行为得到母亲的支持而兴奋。家庭的严格教育,特别是唐氏的言传身教,使幼年的聂荣臻健康成长。他诚实善良,为人正直,刻苦好学,极富同情心。
半身人像,母子情深
自聂荣臻进了私塾后,一切家务活都压在了唐氏一人的身上,聂荣臻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不时地提醒自己要尽可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以分担母亲繁杂的家务。
石院子的右侧,有一口水井,从能参加劳动时起,聂荣臻就常帮助母亲在这口井里打水。聂荣臻上学后,唐氏为了让他安心读书,就告诫他以后不要再去井边挑水了。聂荣臻知道母亲心疼自己,也就顺口应承下来。然而每天放学回来,聂荣臻仍要去挑几担水,直至水缸中的水满了,唐氏虽多次劝阻,但都无济于事,因为如果有一天没这样,聂荣臻就会感到不安。
一天放学回家后,聂荣臻又习惯地打开水缸盖一看,缸里只剩一半水,于是就去拿扁担和水桶,可是几乎找遍了每个角落,却始终不见它们的影子。
原来,唐氏知道聂荣臻以前对自己的承诺,只是应付而已,水仍然是照挑不误,不仅挑自己家的水,还要帮邻居挑水,唐氏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儿子的学业,再说,荣臻年纪还小,要是有个好歹,那怎么得了。于是,她就干脆把水桶与扁担藏了起来。
找了半天的聂荣臻似乎也悟出了水桶与扁担“失踪”的原因,便走进母亲的房间。果然,自己找了半天的水桶与扁担就搁在房门背后。唐氏从聂荣臻的眼神中已知道了他的来意,但她说什么也不允许儿子去挑水了,于是便摆出种种理由。可是,此时的聂荣臻对母亲的“苦口婆心”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唐氏终于拗不过已懂事的儿子,只得同意他去挑水,但也有个前提,她用小刀在水桶上刻了一条横线,聂荣臻每次的挑水量不得超过这条线。
聂荣臻接受了母亲的这个条件,拿起扁担,挑起水桶,飞快地走了出去,看着儿子远去的身影,唐氏是又心疼又喜爱。
1919年,20岁的聂荣臻决心去法国勤工俭学,探索自己的人生之路。
“儿行千里母担忧”。唐氏知道聂荣臻主意已定后,话语比平时更少了。孩子出远门,会遇到什么难处,她思考着,做母亲的该为儿子准备些什么,她不停地忙碌着。
一天,唐氏把聂荣臻叫到跟前。
“你这次出门,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唐氏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哽咽起来了。
“多则5年,少则3年,我就会回来的。”
唐氏捧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坛醇酒:“我把这坛酒埋在地下,等你回来喝。”
说着,唐氏拿起锄头,聂荣臻帮着母亲,在院子角落处刨了一个坑,把酒埋到地下。看到这一切,聂荣臻的眼眶湿润了。这年秋,聂荣臻离开了生养他的父母和亲人,踏上了漂洋过海的人生旅程,并从此投身于救国救民的伟大事业中。
身在异国他乡,聂荣臻更是思念家乡,想念亲人,尤其是挂念病中的母亲。1920年2月29日,他在给父母亲的信中说:“母亲的病,到春来想亦渐愈了。男在法国住起,是很好的,饮食日加,身体渐发,乞大人勿劳挂念。”家中的父母自然也了解儿子在外的心情。1921年11月底,聂荣臻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寄**妈妈的照片,是想让你经常看看,不要忘了妈妈,不要忘了亲人。”这是一张唐氏坐在雕花红木太师椅上的全身照。聂荣臻捧起照片,仔细端详起来:母亲依然是那样慈祥,但比他离家的时候消瘦、苍老多了,思念催人老,母亲是太挂念远方的游子了。
聂荣臻收到家书后不久,即给父母亲回了信,信中说:“接得大人10月2日之手谕,并我母像一张,拜读毕,识我家平安,既望我母之像,形容较昔瘦多矣,当下男觉心中非常难过,盖以劳家务,虑男留外而枯瘦耶,亦年老而血枯耶,抑亦近年来医药失调耶,何至两年不见,几不相识也,乞我母勿要挂男,并善调养至望。”字里行间流露了对母亲的无限深情与挂念。
聂仕先在给儿子的这封信中还提出了一件事:“你上次来信讲西洋画,画工精致逼真,你就请人照着这张像片,为**妈画一张可以悬挂的大像片吧!”
聂荣臻托人很快找到了合适的画师。就在照片即将寄出前,聂荣臻又深情地看了一看。当他看到母亲那缠过的小脚时,脑海里闪现出一个镜头:在法国的一家报纸上曾刊登着一个中国缠足女人的照片,并配有醒目的标题:“中国,———一个濒临死亡的小脚女人。”想到此,聂荣臻感到耻辱、痛心、愤怒,“绝不能因为小脚让洋人耻笑母亲,耻笑中国!”他决定为母亲画一张半身像,把下半部分截去。
中国人画像,历来讲究画全身,这是祖宗千百年留下来的习惯。母亲一辈子就画这么一张像,要破祖辈留下来的规矩,她能接受得了吗?深爱着母亲的聂荣臻犹豫起来了。然而,聂荣臻转而一想,母亲虽是个从旧习俗中过来的人,但她又是个善良开通的人,当初她不就接受了自己的劝说,不再给妹妹荣昌缠足了吗?这一次母亲也一定能体谅自己的这一举动。想
到这,聂荣臻拿起笔,给父母亲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母亲之像……画好后当能寄回。然男之最抱歉者,因母亲所照之全身像现出小足,不便给予外人,以外人曾非常嘲笑中国女子小足。后经中国人在报上申明是前清时人,今已革尽……现男欲将母亲之像下半身截去,画成半身像……不知我母亲心中欢喜否?望以后之女子,切勿为俗所误。已缠者,祈速解放之,未缠过者,决不可再失其足。非特无以出世,即对于本身亦受如何之害也。”
几个月后,母亲的半身人像画好了,聂荣臻将它寄给了父母。父母把它挂在堂屋的正墙上。对这张像片,唐氏甚是喜欢,隔上三五天,就要擦拭一次。
当初离家时,聂荣臻曾估计自己三五年后就可回来,与亲人们同聚。但为了“拯父老出诸水火,争国权以救危亡”,为了“四万万同胞之均有衣有食”,他就没能考虑这些了。于是这一去就成了他同母亲的永诀。十几年后,聂荣臻的母亲和父亲先后与世长辞。那坛埋在地下的醇酒,也就连着聂荣臻对父母的深情和思念,被永远埋在了地下。(文/邹文,来源《伟人从这里诞生:领袖与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