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攻进黄安县城,徐光祖兄弟二人受到了徐向前与陈昌浩的接见。方面军总指挥和政委对他们率先攻入县城,给予了极高的褒奖。随后,他们又碰到了**引**人邢执中。他现在已是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的高级参谋,负责情报工作。三人相遇,显得格外兴奋,各自诉说着离别以后的**历程。
等待徐光祖准备和弟弟一起,带领人马赶回独立师时,邢执**地赶来为他们送行。走出城外好长一段**程了,邢执中心事重重地让徐耀祖带了队伍先行,留下徐光祖,谈起了最近根据地发生的新情况。
直到这时,徐光祖才知道戴克敏已由张国焘亲自下令抓了起来。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惊愕地问:“戴政委怎么会是改组派呢?改组派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邢执中幽幽地长叹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子会冒出改组派、**、AB团。现在,许许多多红军指挥员,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罪名被关被杀了。你们也得小心谨慎,一个行为不当,或一句话没说好,等待你们将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了。特别是马占祥、林晓玢、盛国兴,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一些被人揪住的辫子,你回去之后,要好好做一做他们的工作,千万别让他们再逞口舌之快胡言乱语了。”
“但是,我了解他们。他们都是坚定的**者,决不会参与那些莫名其妙的组织。”徐光祖心头发紧,赶紧为他们辩护。
邢执中轻轻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肩头,说道:“我知道。可是,肃反运动来势汹汹,还是劝他们在嘴巴上安一个把门的吧;要不然,有人会找到机会和借口,把他们抓起来的。知道吗?就是徐总指挥,现在也是整天战战兢兢地过日子,生怕一着不慎,落一个被抓起来的罪名呢。”
“啊?连徐总指挥,他们也敢抓吗?”徐光祖大吃一惊,瞪大眼睛,惊愕地问道。
邢执中露出了一丝苦笑:“别看徐总指挥跟你说话时谈笑风生,他心里的痛苦,谁能够体会得到呢?不仅仅只是他的小舅子和他的亲戚被抓被杀,就是他的爱人程训暄,也被杀掉了。你一定要认清形势的严重性,不要让人揪住尾巴。保护好自己,也就是保护好了**的火种。”
徐光祖顿觉一道厚厚的铜墙铁壁迎面压了过来,压得他差不多快要窒息。他焦虑地问道:“可是,什么是**,什么是改组派呀?”
邢执中摇了摇头,心情沉重地说道:“别说我不知道,就连徐总指挥,他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凡事都要小心谨慎,才不会铸成大错。”
徐光祖还能指望从邢执中的嘴里听到**和改组派的具体特征吗?不可能了!能够从他嘴里听到这么多,已经算是万幸的了。他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找不出眼下在根据地里有如此之多的**与改组派的理由,更从那些已经被认定为**与改组派的身上,找不出他们背叛**的踪迹来。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驻地。
这时候,刘思超已经得到了黄安县城被红军攻破的消息,赶紧撤了回去。马占祥追了一程,趁此机会收复失地,再一次将前沿推进到甄家畈。
徐光祖一见到马占祥,两人热烈地谈起了攻打黄安县城的事情,说得马占祥兴致盎然,恨不得时空倒转,亲身去体验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徐光祖却怀有心思,好几次想拿一**上思考好了的话提醒他,可是,总觉得那些话并不能让马占祥欣然接受,只得作罢。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每一天,独立师的战士们都会在师领导的布署下,井井有条地做着应该做的工作:训练、动员群众、侦察敌情、监视敌人、伺机敲掉一小股可以迅速打下的敌人。
气温渐渐回升,枯萎的大树发了芽,冒出了一抹新绿。徐光祖的心情并没有随着天气的好转而开朗,反而一天比一天心思沉重。因为,军委会来人了。他们是奉了张国焘的指示,专门找他了解马占祥的情况的。
自打一见到那位从来不曾见过面的红军高级干部,他就下意识地知道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要发生了。不管那人怎么做工作,要他挺身而出揭发马占祥的罪行,但是,徐光祖要么一言不发,要么一开口,就以自己的党性保证马师长是一个真正的**者。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是他把马占祥的人马拉出凤凰山寨,领导着他们进入**队伍的,并且从此以后他就一直跟马占祥在一起,他与马占祥俨然连成一体,谁也无法分开了。
那人一见无论用什么招数都不能令徐光祖说一句马占祥的坏话,只好抛下一腔的狠话,悻悻地走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有几骑快马飞奔而来,径直地进了师部。那几个人一见徐光祖和马占祥,就说是奉军委会的指示,请独立师的两位领导去新集汇报工作。说完之后,也不容两人跟下属交代什么,一连地催促着他们快点上**。
马占祥坦然不疑,骑上马,兴高采烈地去了。徐光祖内心涌起一阵难以言表的情愫。他知道,因为自己拒绝了军委会来人的**,张国焘和军委会把他与马占祥一样看待了。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坐牢?杀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行一定凶多吉少。
天黑时分,他们接近新集了。马占祥的话又多了起来,兴奋地说好久没来鄂豫皖**的中心受一受教育了,现在来了,说什么也要好好地接受党的熏陶,熏出一个彻头彻尾的**者来。却他的话还没完,那几个人相互使了一眼色,敏捷地跳下马来,朝着他们就是一阵怒喝,命令他们赶快下马。马占祥一窒,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辩护,也似乎是想问一问还没到目的地,下什么马呀?却那伙人话音还没有落地,便突如其来地伸出手,猛一拉,将他拉下了马,然后迅猛地将他按倒在地,拿出隐藏在马鞍上的绳子,将他反剪了双手,捆得紧紧的。他猝不及防,怒气勃发,一面奋力地挣脱着,一面破口大骂,却无济于事,转眼间,就让人捆了个严严实实。他连忙偏过眼看去,想看一看徐光祖在干什么,只见他镇定自若地伸出双手,递到了那伙人的面前,任由他们也捆了起来。
“怎么回事?不知道我是谁吗?凭什么抓我呀?”马占祥仍然挣扎不休,大声嚷道。
“老实点!”一个人猛地在马占祥脑袋上抽了一鞭子,厉声喝斥道:“不知道你是谁,还能抓你吗?你就是**分子马占祥!你的末日快要到了!”
“什么是**?”马占祥一脸的疑惑,大声问道。
“你就是**!”那人不耐烦地吼叫道。说着,又猛地挥起鞭子,朝马占祥头上狠狠地抽去,抽得马占祥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紧接着,硕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佝偻下去了。
不等他再一次直起腰,那伙人堵了他嘴,夹了他的手臂,就把他朝新集拖了进去。徐光祖好几次都想开口阻止他们对马师长的粗暴行为,可是,转而一想,落到别人手里的待宰羔羊,说出的话哪里有人肯听呢?就闭口不言,任凭眼睛噙了泪水,让他们生拉硬拖,将他和马占祥一起关进了监狱。
夜里,监狱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马占祥塞在嘴巴里的破布片由徐光祖拿掉了,禁不住嘘了一口气,破口大声嚷叫起来。徐光祖拉了拉他的手,轻轻地劝慰他一句,却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叫骂声。一阵狂叫过后,监牢里死一样的寂静。
马占祥瘫在冰凉的地面上,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凭什么说我马占祥是**?我连**是什么东西就没有搞清楚,就把我当成**抓了,这还有没有天理呀?”
“谁呀?你说你是马占祥吗?”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身侧传了过来,直直地钻进了他的耳鼓。
马占祥一阵胆寒,厉声喝问:“谁呀?谁在说话?”
“你真的是马占祥吗?”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我,我就是马占祥。你是谁呀?”马占祥睁大眼睛,朝那个声音传出的地方望去,试图看清那个发声的人,却眼前仍然漆黑一团,啥也看不见。
“你是马占祥?”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了,语调里很有些惋惜的意味:“是的,你就是马占祥。你是一个天塌下来也不怕的主,可惜,也落得和我一样的结果。你呀,原来就是一个土匪出身,还不知道收敛,说话做事的确太张扬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与误会啊。”
“你是谁?”徐光祖再也坐不住了,身子一挺,站了起来,移向那个声音传出的方向,紧张地问。
“你又是谁?”那个声音顿了一会儿,接着响起了:“我好像听过你的声音。”
“我是徐光祖。”徐光祖心里倏忽之间跳出了戴克敏的身影,声音发颤。
“徐光祖?”那人顿了更久,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连你也被抓进来了吗?这个张国焘,他到底在干什么呀?强敌环伺,他却把这个抓起来,把那个也抓起来,如果敌人打过来了,怎么抵挡得了啊!”
“戴政委,是你吗?”徐光祖已经确定无疑那个说话的人是戴克敏了,忍不住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声音哽咽。
马占祥一听,赶紧爬了过去,紧紧地抓住徐光祖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验证那个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