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见儿子突然降临在面前,一家人愣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父亲张嘴就要问他为什么回家。可是,母亲已经流出了喜悦的泪水,抱着儿子儿啊痛儿呀地叫个不停;祖母从椅子上颤抖地站起身,泪水婆娑地望着孙子,嘴巴不停地抖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华天雄劝了好一会儿,母亲才松了手。他赶紧扶着祖母,让老人家重新坐了下来。
大半年未见,他们都衰老了许多。他不觉隐隐有些感伤,什么也不说,愣是忘掉了自己又累又饿,挑起那副装满小麦的担子,就想跟父亲一道上粮管所。
母亲这才想起问儿子吃饭了没,不待儿子回答,赶紧张罗饭菜,让他吃了一个饱,临到要走,又觉得那一身迷彩服未免太招眼,逼着他换上了参军之前的学生装。
一切准备就绪。华天雄终于和父亲一道上了**。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粮管所。
交粮的人很多。粮店那块偌大的水泥地面上,挤满了形形**的农民和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担子。通向粮管所的各条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仍然川流不息。
华天雄和父亲一道放下担子,排在最后面等候着。
突然,前面响起了一阵吵架声。
华天雄抬起头,本能地朝那儿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却什么也看不清。争吵声越来越激烈,并急转直下,换成了谩骂,紧接着就听见了打斗。在他的眼帘,出现了一片紧张与混乱的场景。
他连忙跑上前去,分开人群,一下子就挤进了打斗的现场。
两个脸色白净的小伙子正一起动手,一个掐住了一个赤背男子的脖子,另一个猛地朝他身上拳打脚踢。
华天雄连吼两声,想喝止他们,却那两个白净小伙子越发打得起劲,不由怒火攻心,冲上前去,扭住那个掐人脖子的小白脸的手,只一翻,就疼得他杀猪般地大叫不止。紧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个被打的男青年人往一边一拉,让另一个小白脸扑了空,一头栽在一个老乡的扁担上,也嚎叫起来。
“有话好好说嘛,干吗非得动手打人呢?”华天雄质问道。
“**的,哪个的裤裆破了,露出你这么一个玩意。”两个小白脸一边骂,一边同时朝他打了过去。
“住手!”华天雄略一闪身,让他们扑了一个空,喝斥道。
他们当然不会听他的话,又朝他身边猛扑。正在忙碌着的其他几个粮管所男职工巴不得把事情搞大,一见他动了手,纷纷拿着手里的东西,作势就要朝他跟前扑去。
“算了,算了,别打架了,很多活等着我们做呢。”一个女人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
华天雄一听,顿觉神清气爽,眼前一亮,不顾大敌当前,下意识地举头望去:一个身着蓝色连衣裙的少女,一脸惨白,正略显惊慌地在不远处哆嗦着嘴唇。虽说个子高挑,但在众多如狼似虎的男子汉中间,就显得娇弱而又稚嫩。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里,流淌着纯真,仿佛一泓清泉,荡漾着令人怦然心动的碧波。
他不由被那道清泉牢牢地吸引了,浑然忘掉身在何处。直到他再一次听到她惊愕的叫唤声,这才回过味来,猛然看到一把锋利的尖刀正刺向自己的胸口,还有一根根棍子扁担之类的什物也打了过来。
一闪身,他躲开了那把尖刀,顺势紧紧地扣着持刀者的手腕,略一用力,咔嚓一声,那人的手腕断了。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叫唤。紧接着,他把那人朝其他几个家伙面前一送,所有的武器,像得到了号令一般,一古脑地朝那人身上招呼而去。
送粮的农民们见此情景,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那些家伙脸上更挂不住了,一齐又朝华天雄扑了过来。
“你们真不要脸。”那个少女再一次喊叫起来。
“闭**的臭嘴,要不是你,就没有这场大祸。”男职工一面对付华天雄,一面喝斥那个少女。
原来这少女是粮管所职工。华天雄心里想到,不由更对她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果说别人对他饱以老拳,他可以坦然接受的话,那么,让一个心地善良的少女遭到他们的喝斥,他说啥也不干了,左右开弓,只需一个回合,就把他们全部放倒在地。
围观的农民们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喝彩声,也有人趁火打劫,就近操起家伙,朝他们身上打去。
不一会儿,粮管所主任带着好几个警察闻讯赶来。那些倒地的家伙一看来了救兵,懒狗耍赖,一个劲地抱了胸口和脑袋,一面胡乱翻滚着,一面大声叫唤着。粮管所主任见状,气得大喊简直反了天了,没了王法了,一面希望警察赶紧为粮管所主持公道,严惩肇事的老百姓,要不然,老百姓见样学样,一窝蜂地造反,粮食就没法收上来了。
华天雄一听,怒喝道:“你别混淆是非,是他们先闹事的,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这一下,粮管所主任和警察们似乎找到了惹事生非的主。不由分说,一个警察拿出铐子,就朝他逼了过来。
华天雄冷笑道:“你们是警察,应该懂法律讲证据,别动不动就拿那玩意吓唬人。谁也不是吓大的。”
“**的,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好鸟。”警察一面骂,一面把手铐抖得稀里哗啦的响,紧接着,突然发力,就想朝他手上铐。
华天雄略一闪身,躲了开去。警察没铐住他,更是恼羞成怒,又扑了过来。压在华天雄心间的一团怒火腾地爆发了,他毫不客气地迎着警察冲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突如其来地朝铐子抓去,一下子就把它铐在警察的手上。
另外几个警察略一错愕,赶紧呈扇形朝他扑了过来,试图赶快把他制服。可是,他轻盈地从警察摆出的阵线上来回穿梭,搞得警察头晕眼花,也摸不着他的衣服边。
“你们不要冤枉好人。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那个少女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你还在胡说八道!”粮管所主任狠狠地瞪着她,威胁道。
“他的确是好人啊。”少女依旧在分辩。
事情的起因,跟她在一起的几个女职工都很清楚。在她记账的时候,手被一个青年碰了一下。她只不过出于本能惊叫了一声,就引来几个男同事。他们本来就是爱惹事生非的主,不由分说,就对那汉子拳脚相向。她和其他女同事怎么也拦不住。
“臭女人!”
“混账!”
“不要脸的**!”
倒地的家伙纷纷爬了起来,一个个对着那少女大骂不休。一个家伙甚至举起了巴掌,猛地朝她的脸上扇去。
华天雄虽说正在跟警察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眼睛一瞟,见此情景,怒火中烧,不由纵身一跃,飞也似的来到那个少女身边,顺手一抓,抓住了那个家伙的手腕,猛力朝下一弯,只听咔嚓一声,手腕又断了,紧接着又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的,还敢行凶,不判你一个无期徒刑,你**的就不知道法律的尊严。”警察们怒吼道。
一个个掏出手枪铐子警棍皮鞭等等硬家伙,恶虎扑食地朝华天雄扑去。
“**的,吃国家饭的有什么了不起。你不想让老子活,老子也不要你活了!”被粮管所男职工放倒在地的青年农民怒骂一声,扬起扁担,就冲了上去,要帮助华天雄了。
犹如任人宰割的队伍里撑起了一杆反抗的旗帜,众人义愤填膺,莫不操起扁担,加入了战斗。
扁担像冰雹一样落到警察和粮管所职工头上,打得他们抱头痛哭。
华天雄连忙阻拦:“大家别打了,打出人命,一个也跑不脱。”
众人一听,果然住了手。
警察一不挨打了,挣扎着爬起来,一面朝粮管所主任办公室走去,一面骂骂咧咧地发出威胁,要向县公安局报告。
公安局要是来人,那还了得!农民们连忙挑起担子,就朝回跑。
这可怎么得了,要是大家都跑了,那个少女怎么办呢?华天雄赶紧阻拦,却仍凭他喊破嗓子,再也没人理他的茬。
潮水一样退去的人群很快就涌到了父亲身边。
父亲一把抓住一个同村的年轻人,问明原委,这才知道儿子闯了大祸。怎么办?自己年纪一大把,而且又当过几十年大队党支部书记,说出去的话,总还是有人听的。赶紧让儿子趁机挑起担子跑掉,他却登高一呼,把剩余的人喊住了,找了几个颇有见识的中年人,商量一通,就静静地坐在那儿,等待公安局的到来。
华天雄跑回家之后,坐立不安,焦灼地等候着父亲回来。
可是,一直等到下午三点钟的光景,还是没见他的人影。再不出发,甚至坐车,也别想赶回部队。他不能因为完不成任务而被特种大队淘金出局,拿了几块钱,就上了**。
终于在规定的时间里回到了部队,他大肆渲染,把自己当成深入敌后的孤胆英雄。没有人不相信一个新兵蛋子的话,何况他的确完成了任务。
于是,他在特种大队一举成名。
但是,他心里一直焦躁不安,连做梦也想知道那件事到底怎么收场。要在往常,他可以沾沾自喜地把事情的经过大吹特吹一通,或跟人商量一下,却这件事压根也不能向外人道出,他只有独自承受,一面焦急地等待着父亲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