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组在H集团军辗转运动了一个时期,摸清了存在的问题,提出了具体整改意见,并通过三军精英的信息互换,令大家都在心里初步打下了联合作战的基础。紧接着,他们在东方升中将的带领下,登上南去的列车,转往新的调研地点。
临近年关,火车站很拥挤。一行人驱车径直穿过贵宾通道,率先进入火车站站台,分别进入各自的卧铺车厢。
华天雄与展鹰、史通、陈有仁、凌守龙、李在云住在一个卧铺单元。史通与陈有仁不习惯火车上喧闹的氛围,一上车,就爬到上铺蒙头大睡去了。其余四人诉说着各自部队发生的趣事,不时爆发一阵大笑。
不知不觉,火车正式启动了,咣当咣当地朝前行驶而去。
华天雄掀开窗帘,望见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竟然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离家越来越远的惦念与愁绪。
他不仅仅只是惦念他的妻子、孩子和他的母亲,也惦念他的部队。
那一天之内发生的一连串变故,令他猝不及防。虽说因为长期军旅生涯的熏陶和对军事事业不懈的追求,使他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激发出非凡的才干,在总参谋长面前露了一鼻子,但是,事情毕竟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事先连想都没想过要采取怎样的步骤才能一下子将一支毛病多多的部队打造成无往而不胜的劲旅。突如其来地接手一个乱摊子,需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他不能不跟仍然**的原A团一些**反复磋商,终于拿出一个总体方案,以大张旗鼓地树立忠诚、知识、责任的价值观为主,以迅速清除胡英明林笑天的影响为辅,大搞练兵练干,力图使A团尽快走向快速发展的道**。然而,他只不过刚刚开了一个头,就要带着梅雨吟和王诗雪,到调研小组报到。对A团动如此之大的手术,不通过悉心照料,伤口不仅难以痊愈,甚至有可能会发炎溃烂。他无法亲自照料它,只好把它交给从另一个英雄团队调来任职的团政委。通过短短几天的接触,他知道,团政委是有理想有担当的人。还在N师调研的时候,他总要挤出时间,跟政委通一通电话,随时了解团队的现状。现在,正要走向海军走向空军,走向离团队越来越远的道**,不由他不惦念它!
还有他的妻子、儿子和母亲。
接到尹师长的电报之前,母亲高血压的**病又犯了。他亲自把老人家送进了镇医院。可是,电报一到,他不得不**眼泪离开家乡,离开母亲。原以为把转业的事一敲定,他就能重新返回老家,悉心照顾母亲,弥补多年以来未能尽孝的亏欠。却他再也无法回去了,只有把对母亲的惦念化作一点愁绪,强压在心间。
现在,轻松下来了,那种惦念与愁绪迅疾升腾而起,揪扯着他的心,使他情不自禁地凭了窗户,远望家乡。
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帘只是一排排向后倒去的房屋和拥挤不堪的人群。他真后悔为什么没有给妻子杨柳打一个电话,询问母亲是不是已经出院回到了家。
一想起妻子,思绪情不自禁地拉回到命运发生剧变的那一天深夜。
那个时候,他和尹光召陆晓峰一道送走了总参谋长和各位将军,紧接着,马不停蹄地奔向A团。
其时,A团早已炸了锅,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惶惶不安有人东奔西跑。他们一到A团,就立即召开全团干部大会,由陆晓峰亲自宣布了将胡英明林笑天撤职查办、华天雄升任团长的命令。
一套程序走完,华天雄正式走马上任。因为团政委还没到位,他独自一人忙得天昏地暗,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深夜。他感到一阵困倦,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准备回家好好睡一觉,补充能量,以便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亲眼看一看部队出操的情况。
一**上,冷风飕飕,直往他的身上猛灌。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天幕挂着一轮圆月,人犹如行走在梦乡。
他想起以前多次在半夜三更回家的情景。不论哪一次,也不论是什么原因,妻子总像未卜先知,准能在他刚要掏出钥匙的一刹那间,打开大门,迎接他的归来。他非常感动,有时候也曾想过,要是某一天突然回家,能大出她的意料之外,让她感到惊愕,他会觉得更加有趣。可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也许,今晚就能实现?她万万料不到原来说还在老家要呆一个月的丈夫提前十几天就回到部队!
可是,真的让她感到惊愕之后,又该怎样对她说起这一天暴风骤雨般的经历呢?跟他认识以来,妻子虽说历经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却哪一次有这般怪异这般让人难以相信呢?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接近家属院了。老远,他看见了他的家。屋子里正亮着灯,从窗户透**的灯光,宛如妻子张开的臂膀,在迎接他归来。
她还没睡!不可能让她感到惊愕了!他心里隐隐涌起一种失望的感觉,但是,并没有停歇脚步。
很快就来到家门口,他掏出钥匙,就要伸向大门,心理隐隐充满期待:期待妻子像往常一样出现,还是期待保留最后一丝让她感到惊愕的希望?他不知道,或者说不愿意知道。
在这一瞬间,门吱的一声响,从里面打开了。像往常一样,杨柳探出了脑袋。
最后的希望破灭!在这一刻,华天雄却不仅没有丝毫失望的感觉,反而大为感激,一面进屋,一面笑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知道我要回家,专门迎接我的吗?”
“是的。我一直在等你。”
“你真的知道我提前回部队了?”华天雄略微有点吃惊。
“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想不知道也不可能了。”杨柳的回答有点俏皮的意味。
以前,A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杨柳既不会主动去打听,也没人告诉她。她就像飘浮在海洋上的一座孤岛,完全被人遗忘了。现在,她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了!
华天雄不免更加吃惊,下意识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呀,我都知道。”杨柳的口吻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欢快:“所以,这一次,我不是等待丈夫回家,而是想亲眼看一看华团长是怎么样的人。”
“我永远都是原来的样子!倒是你,学会探听消息了,不简单。”
“我才不做包打听呢。你呀,一说你是团长,家里就没有安静过,一拨接一拨的人涌上门来。我想不知道,行吗?”
“他们来干什么?”华天雄身子一抖,语调就严厉多了。
“祝贺你当上团长呗。”
“你怎么做的?”
“果然当了团长就有些不一样!连我什么性格都忘了。你放心,影响到你的话,我不会说;影响到你的事,我不会做。”
华天雄神经一松弛,不由得笑了,似乎很想对杨柳致一声歉意。却杨柳早就转过面去,进入厨房,不一会儿的工夫就端出了一碗银耳汤,递到他的手里。华天雄这才感到的确有些饥饿,浅浅地尝了一口,温热的,便脖子一扬,一口气把它吞了个精光。
杨柳怜爱地看着他,笑道:“瞧你的样子,像一头几天没吃没喝的水牛。当了团长,还是不晓得照顾自己。”
华天雄心头一软,把她拉到跟前,说道:“我虽说当了团长,一大摊子事还要我去处理,过不了几天,还要参加联合调研小组,不仅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只会更加拖累你。”
杨柳心里一热,一头倒在丈夫的怀里,柔声说道:“作为你的妻子,能够好好照顾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一直想在部队建功立业,现在,终于站在新的起跑线上,我能默默地站在你的背后,跟你一道享受你的成功,就是最大的幸福。怎么是拖累呢?”
“快别这么说。”华天雄抚摸着妻子的头发,动情地说道:“你跟我结婚以来,不论是作为儿子,作为丈夫,还是作为父亲,我都不称职,把一切事情全都推给了你。想当年,你是多么年轻多么活泼,可是,沉重的家务让你再也不年轻了。我却很少注意到这一点,甚至连一句多的话也不愿意对你说,真是问心有愧。要不是回去老家,我也许还不会想到这一点。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一声太谢谢你了。”
杨柳扬起脸,眼睛里噙着泪水,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是我一直忽视了你的存在,忽视了你的感受。对不起。”华天雄擦拭着她的泪水,说道。
“不,你没有。在你的心里,我,儿子,父母,哥哥,家庭,一直都留着很重要的**。只不过,你是用另一种形式表达出来的。”杨柳温柔地说道:“你放心,我理解你,会继续做好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儿媳。不论你有多忙,不论你走到哪里去了,我都会把家里的一切料理好。你尽管放心去做你的事好了。”
正当华天雄的思绪回到过去的时光,突然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略一惊,回过神来,侧头一看,只见展鹰正拿着一副扑克,邀请他打牌。
除当战士外,他只是在军校偶尔玩过,而且牌艺不精,常常连累跟他配对的韦昭南一块钻桌子脚。此时一见那久违的纸牌,顿时面露窘色,正要拒绝,却展鹰不由分说,把他的手一拉,硬把他架上了战场。
牌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