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早就波涛暗涌:近十年来,部队装备得到了改善,也探索出不少新东西,并从全军几次较大的军事演习及网上演习中吸取了很多宝贵经验,搞表演性的演练准能赢得方方面面的喝彩和赞誉,怎么一拉开架势展开对抗性的较量就不灵了呢?是不是原先搞的东西都是花拳秀腿,中看不中用呢?可是,S师在创新战法革新装备上,拿出的是真金白银,练出的是无可辩驳的经典,不仅是集团军的一面旗帜,甚至在军区及至全军都是挂了号的呀。至于师长尹光召,更是头脑灵活,思维敏锐,满腹高科技知识。在这个师里,竟演出这样一种战争方式吗?难道仅仅只是传统的战争观念禁锢了我们的头脑,就没有别有原由?
他翻来覆去地思索着,对谁也不理不睬,更不知道一天的光阴就这么静悄悄地流逝了。在陆晓峰前来请他吃晚饭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一见那场战争仍然毫无建树,不由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在大家的陪同下,索然无味地吃完晚饭,进入休息室安歇了。
直到这时,几位大校终于松了一口气,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范韶峰摇了摇头,口吻中既暗含批评的意味又颇有点无能为力的无奈:“看起来,这场演习是抛不开传**争方式的束缚了。”
“并不尽然。”尹光召胸有成竹地说:“我们的武器装备同美俄相比,相差太远,没有必要按它们的思维方式构建我们的战争模式。能够在新条件下修订**战争理论,不是最大的心得吗?”
“但是,我们总在说要用我们的杀手锏去攻击对手,总不能最后只成为一句空谈吧。”任天亮成心要跟S师的主人过不去似的,笑道。
陆晓峰本来对任天亮很有好感,接二连三地听到他对S师大加嘲讽与刁难,心里隐隐露出一丝不快,脑子一转,一顿足以让任师长难以忘怀的大餐就烹饪完毕,只差往桌上端了。
尹光召虽说跟他只搭档了很短的时间,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企图,生怕他与任师长陷入一场不得要领的空耗,赶紧抢过话柄:“如果你不把杀手锏局限在武器装备的层面上,用**战争这个杀手锏去攻击敌人,已经并将继续赢得胜利。”
“那么,你就攻给我看一看吧。”任天亮笑道。
尹光召露出一抹微笑,说道:“扰乱敌人,积蓄力量,突出奇兵,这就是我们攻击敌人的有力武器。”
“扰敌?扰敌还得有扰敌的资本。”任天亮又不按理出牌了:“你看**与美国开战的话,萨达姆有多少扰敌的招数,又有多少扰敌的本钱呢?”
范韶峰觉得任天亮说的在理,点了点头,发挥道:“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我们需要加大改进武器装备的力度。”
“所以嘛,没有必要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演习。”任天亮得意地说。
“君误矣!”范韶峰公然跟任天亮唱起了双簧:“不搞演习,怎么能了解部队战斗力?又怎么能检验新装备的战斗效能呢?所以,还是尹师长做得对哟。”
陆晓峰本来就对任天亮很恼火,一听范韶峰的话也变了味,即刻警觉起来:“话可不是这么说……”
“怎么不是呢?”任天亮却仿佛没有自知之明,偏要强行出头跟他对阵,说话的口吻一本正经,似乎没有一丝揶揄的味道:“我们可是诚心来学习的。”
“而且,还是军长的意思呢。”范韶峰笑着补上一句。
尹光召皱了皱眉。他可以容忍他们当着军长的面揭他的短,把他逼向绝境,却决不会容忍他们冷嘲热讽。听完任、范二人的对话,他彬彬有礼地说:“二位觉得够了的话,可以进休息室去了。”
任天亮和范韶峰对视了一眼,显得非常尴尬,再也呆不下去了,真的走进了隔壁另一休息室。
尹光召大感耳根清静,心中不禁为二位大校的行为害起臊来:共和国的师长,手握重兵,不一心为谋打赢而奉献自己的一切,却小肚鸡肠,未免太不识轻重了。
“要不要胡团长改变部署呢?”陆晓峰试探地问道。
尹光召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陆晓峰回答道:“以往我们也搞过几次演习,只要大体上不太走样就行了。现在可好,问题越暴露越多,不仅领导不满意,同级也在看笑话。总不能把这么多年来赢取的荣誉都拼掉吧?”
“你在乎人家的态度干什么?我们就是捅出再大的篓子,能够真的检验了部队实际水平,找到了改进方向,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说到这里,尹光召见陆晓峰脸色阴晴不定,改口道:“好啦,我是军事主官,一切责任由我承担就是啦,保证不牵扯你。”
陆晓峰一心想趁此机会搞出大的响动,以便向军政治部主任宝座发起冲锋。没料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形势的发展几乎无法控制。他不能不刹住前进的车轮,要不然,就会翻船。
他怎么能够把那点小心眼说出来呢?嘴角抽蓄了一下,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不是推卸责任。况且,还没到追究责任的时候。”
“就是嘛。”尹光召安慰道:“仗打得越久,的确越能暴露问题,但同时也越能让我们从中摸索出战争之道。只要我们善于利用,一定会打一个满堂红。”
“但愿如此吧。”陆晓峰此时只有无可奈何了,突然,眼睛里发出了久违的兴奋之光,指着屏幕道:“看!有行动了。”
尹光召连忙把目光移向显示屏。
此时,他发现:红方二营两个连的兵力正趁着夜幕的掩护,缓缓地向蓝方右翼集团右侧后**偷袭而去。
他连忙调看了整个战场的态势及双方兵力分布。凭着对战争天生的**,他知道,在四营尚未推进到预定**之前,二营孤军深入,显然是一着死棋。
陆晓峰急于摆脱僵局,心里盘算着该叫醒军长前来观战了。尹光召正要阻止他,不料,孙允正恰在此时出现了,仿佛一樽战争的幽灵。
朝显示屏幕只一瞥,将军情不自禁地摇起头:“简直一塌糊涂!”
范韶峰和任天亮一面在休息室捣鼓S师,一面注意外面的动静。时机一到,二人也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
审视了好一会儿,军长的眼睛忽又亮了起来:“通盘考虑的话,即使四营到不了位,如果一营派出一个连队从左侧佯攻,也算一步好棋。不过,这就有点险中求胜的味道了。”
“这就要看胡英民林笑天的胆识了。”范韶峰迟疑地说道。
“据我所知,胡英民作为一团之长,还是有胆识的。”陆晓峰一听战场情势有朝好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宛如冬眠的蛇听到了春天的脚步声,精神一振,颇有点夸耀似的说道。
“你总算看准了一回对象。”任天亮揶揄道:“呶,一营的确正在从左侧佯攻了。”
陆晓峰当然听得出他话里潜藏的锋芒,显得尴尬不已,为了摆脱这种状况,故意睁大一双眼睛,朝显示屏瞅来瞅去,宛如想从里面挖掘出新世界似的。
尹光召却陷入了沉思。通过跟胡英明林笑天等人的接触与谈话,他深知他们没有能力更没有胆识走出这步棋。是一营洞悉情况主动出击,还是别有缘由?要真是一营主动出击的话,一营营长的确够有胆识;一营在丢失了前出部队之后,碰巧撞出这步好棋,就另当别论了。
他正这么思索着,忽然一阵惋惜声传入耳鼓,连忙收拢目光,朝显示屏一看,发现一营该佯攻连被蓝方强大的火力赶了回去。
这样,二营就完全暴露在蓝方的火力范围之内了。
“好像陆政委还是没看准对象嘛。”任天亮又忍不住讥笑道:“要么,是你的司令官故意给我们来了一手欲擒故纵的高招,先露出一点破绽,引诱蓝方上当受骗,好施以毁灭性的打击。”
“应该不会。”范韶峰思索着接了腔:“哪有没头没脑地乱撞,能引诱敌人的呢?搞乱了自己才是真的。”
尹光召心里隐隐涌起了怒火,在两位兄弟师师长的煽动下,腾地爆发了,走向一台计算机,从操作员手中夺过鼠标器,调出红方司令部,嚓嚓地用键盘问道:“你们究竟在干什么?玩游戏吗?”
陆晓峰见状,想说些什么,可是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终觉无话可说。
军长冷冷地瞥了任天亮和范韶峰一眼,**的大手拍在尹光召的肩膀,安慰地说:“不要紧。战争嘛,什么情况都会随时发生。你不是也说过:不这么做,又如何能检验出部队的实际水平呢?”
“的确,战争才是军人的试金石。平日喊得再响,战场上犹如涂鸦,算什么军人?”尹光召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于是,大家又陷入了沉默,连计算机击键的声音都没有,恍如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
与此同时,似乎红**方都感受到了师作战室里肃杀凝重的气氛,显示屏上,犬牙交错的红蓝箭头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运动,宛如一只只猛兽张开了爪牙凶神恶煞地伫立着。
一名少尉汇报:“师长,红方司令胡英民询问,是否**有新的指示?”
任天亮和范韶峰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心头充满鄙视的笑意。尹光召像没听见一般,仍然保持原来的神态。
陆晓峰脸上挂不住了,露出了不常有的凶狠:“叫他**吧!”
少尉一窒,木讷地站着,既不敢多问,也不敢稍有行动。
军长将少尉支到了他的战斗岗位,扬扬手,说道:“还不错嘛!尹师长一棒子打下去,就让胡司令不敢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