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军被这一大胆的推测勾起了兴趣,不由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有支持海军少将的,有反对海军少将,也有对海军少将的说法不置可否,却提出了新观点的。吵吵嚷嚷,越争论声音越大,几乎要将休息室抬上天空。
华天雄作为一个矢志不渝地坚持把理想建立在军事事业上的军人,在二十年的军旅生涯中,任何一次发生在异国他乡的战争,都会强烈地吸引他的目光,使他不遗余力地去追踪战争的足迹,把自己掌握的理论知识融与到战争的实际过程中去,以此开拓自己的视野,增强自己置身战争的真实感,也切身体会到了理论与现实的差距。
从海湾战争开始,三军联合作战的观念就走进了他的内心,此后的**、沙漠之狐,使这种战争观念更加深入他的骨髓。
他一直在探寻充分展现这种作战方式的基础,并常常在部队开展这样的探索与训练。当科索沃战争让刚刚萌芽的信息战正式登上战争舞台,他恍然大悟,真正的三军联合作战只有置身于信息战的大**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能量。
中**队没有先进的信息系统,但是,这是一支继承了老一辈**传统的优秀队伍,通过刻苦的训练与发挥每一个人的聪明才智,一样可以瘫痪敌人的信息系统。
他开始了新的探索:不仅探索强大如美军的信息战发展趋势,也探索以弱势之旅跟强敌打信息战的具体方法。
科索沃战争双方给了他极好的借鉴。紧接着,阿富汗战争为他的探索注入了新的血液,使他进一步清楚信息战的威力。眼下,当美英联军再一次将战火烧到**的头顶,那将更会为他打开一扇熟谙信息战的门窗。
他早就从憎恨美英联军横行霸道的情绪中走了出来,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视屏幕,去捕捉那令人震撼的导弹攻击画面,也注意着张召忠等军事专家的评说。
老实说,在科索沃战争期间,张召忠一出现在他的眼帘,他就被他儒雅的风度和敏锐的分析判断征服了,曾经潜心研究过他的著作,并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他的军事思想。现在,一边聆听张召忠教授的讲述,耳边一边不时地飘来将军们的争论,心里激溅而起一阵接一阵的碰撞。但是,他只想把它当作一次学习的机会,静静地思考着,一言不发。
中将眼睛一滑,看见华天雄不动声色的样子,眼帘不由浮现出他在总参谋长和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一幕,心里一动,说道:“你别带一副耳朵,也谈谈你的看法吧。”
将军们马上停止了争论,同时向他投去探询与期盼的目光,等待着倾听他的声音。
华天雄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脑子一转,说道:“我认为,美军前几波次的远程袭击并没有贯彻其先以强大的火力打击震慑对方的作战思想,而是直指萨达姆的活动中心。因此,张将军的判断是合乎逻辑的。但是,我们并不能由此就说张召忠教授牵强附会,因为我们毕竟没有时间完全跟踪他的思想脉搏。”
“我知道,你承袭了张召忠教授的主体思想,跟他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不过,你倒说说出了一个事实:没有摸清人家的思想脉络,去批评人家的观点,的确有点操之过急。”东方升微微一笑,又问:“你认为美军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呢?”
华天雄试探地说:“如果萨达姆躲过了美军的杀戮,美军就将空地一体、直接杀进**。”
“不对**进行地毯式轰炸吗?”中将眉头一蹙,声音很异样。
华天雄谨慎地说:“为了实现零伤亡,美军要攻击的国家在军事实力上没有遭到大的损伤,它当然会毫不留情地这样做。但是,通过海湾战争、沙漠之狐、禁飞区等行动,加上国际禁运、制裁,**的实力日见其弱,似乎不足以对美军构成任何威胁……”
然而,华天雄说不下去了。因为S师师长尹光召带着一名衣服破旧不堪、脸相非常滑稽的老人进来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偏过脑袋,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心下充满疑虑,也颇有点责怪尹光召不识时务的意思。
华天雄乍一见这位老人,心里就隐隐约约涌起一种亲切感,勃发一阵接一阵莫名其妙的**动,但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他。慢慢的,他终于从老人哆嗦的嘴角上分辨出他正是自己魂牵梦萦的亲人——二叔。
仅仅只过了两三个月,一向身板硬朗说话做事绝不拖泥带水的二叔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华天雄说什么也不相信,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下意识地站起身,慢慢朝他跟前走去,仿佛要去验明正身似的。
的确是二叔!
他从老人熟悉的气息上闻出了他,也从老人脸上仍然可以捕捉到的熟悉的轮廓上看清了他。那么,母亲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哥哥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杨柳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儿子华文彦又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他实在不敢想象。
一种强烈的愧疚和痛心刹那间涌上他的心头,像一团烈火炽烤着他。他要发疯,他要大叫,他要飞身冲出这间屋子,纵身一跃,跟孙悟空一样一个筋斗翻出十万八千里,回到老家,亲眼看一看母亲哥哥妻子和儿子。但是,潜意识里,他知道,将军们正看着他,他不能行动,也无法行动,只有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鼻子一酸,双眼噙着泪水,叫道:“二叔。”
“天雄!”二叔抬起眼,怔怔地望着他,突然见到一心想寻觅的亲人,心中的委屈像泄洪的闸门一样大敞而开,只这么一叫,两串浑浊的眼泪就滚出眼眶,双手颤抖着抓住侄儿扶他的那双粗壮的手,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东方升心里隐隐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转过面来,对着尹光召,严肃地问。
尹光召于是向他们汇报了自己遇上这位老人的经过。
原来,二叔在侄儿一家横遭惨祸之后,一心想帮助他讨回公道,却每一次行动,不仅无益,反而招致了更大的祸事。他一气之下,觉得侄儿在前方打仗,老家却被人抄了后**,还为谁去打仗卖命呀,于一个多月前,跑出来寻找华天雄,要逼他脱掉军装,回去跟那些灭绝人性的害人精好好斗一场。他先是去了S师A团,想通过陆晓峰把侄儿追回来,却曾经见过面的陆政委带着参演部队早就离开了营房。不得已,他询问到了演习的大概地域之后,一**追寻过来。
尹师长今天一大早去S师了解情况的时候,恰巧在营帐外遇见了他,得知他是华天雄的二叔,马上感到事情越发严重了,想到华团长和将军们正在信息收集中心,为了尽快帮助老人,就把他稍带过来。
几位将军一听,心头莫不像打翻了五味瓶,感慨系之。
“天雄。”二叔被华天雄扶到一张沙发上坐下,嘴唇还是不停地哆嗦着,不过,终于说出话来了:“算了吧,兵也别当了,仗也别打了。你成天连家也顾不上,谁说你一声好?没有!他们甚至巴不得你死,巴不得你全家都死光。你还穿军装扒屌,跟二叔回去吧。”
华天雄拉着二叔的手,强忍住心里的悲哀,没让眼泪掉出来,安慰老人道:“先不说这些,好吗?这里是**们休息的地方,家里的事,到其他地方再说。”
然而,二叔早就下定了决心,才不管眼前有多大的**:“别跟我胡扯。你怕丢人,是不是?家里的房子被人烧了,人也被打了,你还顾那面子干球!听二叔的话,跟我走,回家去。”
亲耳从二叔嘴里听到房子被烧母亲被打的消息,华天雄心里一阵绞痛,差一点儿晕了过去。
他紧紧地抠住老人的手,心里又**一阵难以遏制的冲动,恨不得马上牵着老人,离开还没开打的战场,回家替母亲讨回公道。然而,脑壳一翘,与将军们关注的目光一遇,一腔热血顿时变得灰冷:他是军人,他正在战场上,他不能做任何使军人的称号蒙羞的傻事。
他极力压抑了自己的冲动,无力地说道:“这不是面子的事,而是别影响**们。”
东方升将军一听,心知问题的严重性远远超过了刚才的想象,挥了挥手,制止华天雄继续往下说,却用鼓励的目光盯着二叔,说道:“老人家,你有什么话只管说。需要我们出面的,困难再大,我们也绝不推辞。谁的房子被烧了,谁又被打了?”
二叔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对将军们说道:“**们,别怪我不懂理,实在是被人家逼得没法子,我才到这里找天雄的呀。不怕跟你们说实话,我曾经是优秀**党员,天雄他爸甚至是大队支部书记。把孩子交给部队,是我们的心愿。可是,自从这孩子提了团长之后,一家人就跟撞了邪一样,哪里活得下去呀?先是来了一群人,比**的**还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大嫂和大侄子差一点活活打死,最后放了一把火,把几间屋烧了个精光。杨柳带文彦回家照顾她们,总有人到医院找她的歪,孩子要读书,哪一个学校都不敢接。我到部队找陆政委反映情况,一回去,被公安局平白无故抓去打了一顿,还关了几天。后来,一个叫周水朝的人断了腿,又说是我做的,再一次把我关进公安局,打得昏死了好几天。在旧社会,我从小被国民党打;解放了,翻身了,我们两兄弟觉得只有跟**党走才有好日子过,那家伙,只要党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是豁出命来也要把它做好。哪晓得到了如今,就完全不是那个事。我是党员却被**党打了两次!难道我天生就是挨打的命吗?这还不算,难道我嫂嫂的房子烧了,人被打残废了,就连一个说理的地方也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