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个矮子就是**邓仕达?
她心里打上了问号,恰好又听到有人称他邓书记。这一下,问号拉直,变成了感叹号!她的心一阵紧缩,一个念头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催促她赶紧行动。
是的,得赶紧行动!丈夫正在准备打仗,家里只有自己和儿子,母亲和哥哥要是继续受人**扰,没有被人打死,也会活活气死在医院。那样一来,她怎么对得起丈夫,怎么对得起母亲和哥哥?
想到这些,她浑身一阵颤抖,一腔热血猛然像一头疯狂的野牛,在全身毫不停歇地乱冲乱撞。她把握不住,也无法把握,只觉恍惚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抓住他,和他一起死,一切都会结束。”
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大叫一声“邓书记”,像一道闪电,倏忽之间刮到了邓仕达的跟前,趁着他们支愣住了的一瞬间,出其不意地抱住他,就朝窗口推去。
“你这个人面兽的东西,今天,我就要为母亲和哥哥报仇了!”
她一面咬牙切齿地骂,一面抱着邓仕达继续朝窗口推去。很快,只需再一推,他就会从窗口滚下去,跌一个粉身碎骨了。
邓仕达哪里见过这阵势?脑袋一嗡,一点意识也没有,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下面那玩意一抖,一腔水注打在裤裆里,顺脚流了一地。
陪同人员一样错愕不已,一股难闻的尿臊味钻进鼻孔,把他们的意识驱逐回来。
他们齐声高叫:“他是**,他怎么可能跟**有仇呀?你认错了人,快放下他,有话好好说,邓书记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别叫!我知道他是邓仕达。他不是人,是人面兽心的**。”杨柳厉声喝斥道。
“邓书记是全世界最好的好人,你可不要乱说。”陪同人员又叫。
“明地里说冠冕堂皇的话,暗地里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他是什么好人!”杨柳怒骂道。
那些人不知道再怎么叫唤才好,只有闭上嘴巴。
杨柳像抖小鸡一样把邓仕达抖醒,冷酷地说道:“邓仕达,你听着,我是华天雄的妻子,你身为**,不仅不优待军属,反而和周水朝合谋烧了我家房子,打伤我母亲和哥哥,还派人到医院想逼死他们。你狼心狗肺,不叫他们立刻住手,今天,我就把你推下窗户,让你这个害人精尝一尝被人暗算的滋味。”
经人一吼一抖,邓仕达终于知道抓住自己的人是谁,眼前刷地闪现出华天雄劈他耳光的事,更是魂飞魄散,本能地叫道:“别,别,我怎么会干那种事呢?你松手,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不让你的人住手,你就只有死。”杨柳又是一推。
邓仕达又是一阵惊愕的大叫,生怕一条小命真的会葬送在她手里,一个劲地赌咒发誓,说今后一定不会再派人**扰华天雄一家人;谁**扰,谁就**的不得好死。
杨柳冷笑道:“你承认了,是不是?从今往后,我家再出了任何事情,你就等着,我把录音带往上面一交,你坐牢杀头去吧。”
那以后,果然没人再来公开**扰她们了。
紧接着,二叔到部队去见了陆晓峰,把家里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他。陆政委深感兹事体大,不敢怠慢,派出两名保卫干事,和二叔一起回去县城,与地方相关部门展开交涉。
两位保卫干事忙碌了好几天,该调查的问题一无所获,该催逼的事情人家一拖再拖,最后,人家竟然把攻击的矛头全部指向了华天雄。什么他公开**呀,纠结原来一块入伍的战友带头闹事呀,并找出了许许多多证人证物,一副不把他掀翻下马决不罢休的气势。
杨柳对丈夫深信不疑,听到这些话,气不打一块出,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邓仕达和周水朝在转移视线,一怒之下,又寻思着要去找**把事情搞一个水落石出。
却两位干事知道,能推翻人家拿出来的证据,不去找他人家,人家也会坐不住;不能推翻,就是找上门去,又有什么用呢?一番劝说,总算让她不再冲动了。
紧接着,二叔莫名其妙地被公安局抓了起来,关进了看守所。
她得知消息,再也按捺不住,二话不说,一口气冲进邓仕达的办公室,朝办公桌上一坐,大叫道:“姓邓的,你是**,你想抓谁就抓谁,想污蔑谁就污蔑谁。我今天就不走了,你不把我也抓起来,你**的就不是**养的种!”
**一看她的架势,心里就发怵,生怕把她惹急了,再抱着他跳下窗户,他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保不住命。只好一个劲地赔着笑脸,说一定好好查一查,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
其实,他十分清楚,二叔就是在他的关照下,被公安局长下令抓进号子的。谁叫这头老犟驴多管闲事,跑去部队呢?那些穿军装的人在他面前一晃荡,就让他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不叫人关他几天,他哪里还知道县城有县城的王法!但要抓她,他就得掂量掂量,别说部队有人在眼前晃荡,就是没人,一个中校的妻子无故被抓,他吃不了得兜着走。
几天之后,二叔被人打得皮开肉绽,放出来了,走**还很跛。
杨柳一见,心如刀割。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打心眼里痛恨该死的邓仕达该死的周水朝。
母亲终于挣脱了死神的拥抱,能够说话了。
老人家仍然惦记着她的儿子,仍然惦记着她的家。知道儿子并不清楚家里发生的惨祸,老人家稍感安慰。但是,她非得让杨柳去华家湾看一看老家到底怎么样了不可。
结果,在杨柳眼帘呈现的仅有几面烧糊的断壁,其它全部成了灰烬。
母亲的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楚:那可是她和老伴用一生的心血营造的窝,一个可以让孩子们记挂让孩子们在受到伤害的情况下养伤的窝。然而,它没了,成了灰烬,母亲的心也随之成了灰烬。
杨柳清楚家对母亲意味着什么,也非常清楚,此时的劝解是多么苍白无力。这段日子经历过的事情浮上眼帘,令她的心不断地滴血,但是,她不能让它表现出来,她得坚强,她得用柔弱的肩膀支撑这个家。
儿子华文彦似乎在这一刻成熟起来了,比以前懂事得多、也沉稳得多了。帮助母亲替病人端屎倒尿,给奶奶和大伯喂一些稀饭喂一些水喝,在母亲为他们洗衣做饭的当口,照看他们打针吃药。他甚至不断地在奶奶和大伯的病床边讲一些趣事,逗她们开心,给她们快乐。
一家人就这么在医院里度过了新春佳节,把痛苦和眼泪咽下去,把希望与憧憬都留在这片充斥着哀叫与药味的小天地里。快入学了,她央求过很多学校,想让儿子临时上半年学,可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受他。无可奈何的,医院变成了儿子读书的课堂;她这个不知道高校门槛往哪开的家庭妇女成了儿子的老师。
看到一家人都为自己苦苦支撑着,母亲的心在滴血。她稍能活动,便坚决地出了院。
杨柳无计可施,只得把她和哥哥一起带回部队。
A团留守人员与刘心怡一道,开车去火车站把她们接回了家属院。安顿好母亲与哥哥之后,杨柳在刘心怡的陪同下,带着儿子心急火燎地赶往学校,找到了任课班主任和校长,把家中的变故向他们诉说了一遍。校方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让小文彦重新回到课堂。杨柳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千恩万谢地出了校门,又忙着去市里**日用品。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她憔悴,令她神志恍惚,在购物的时候,不是忘了付款,就是把钱给了人家连东西也不提就走。
刘心怡想起春节之前在靶场认识她的那一幕,她压根也不相信眼前这位具有水晶般心肠的女人会摊上这样不公平的命运。默默地,她帮着杨柳把忘掉的东西拿起来,把应付的款项兑付清楚,紧跟着她,担心她是否支撑得下去。
幸而,她麻木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过分激动与冲动。她知道,丈夫在演习打仗,全家的担子都得她一个人扛;她决不能垮!否则这个家庭将了无生趣。如果说,在过去的岁月里,不论丈夫在A团是风光,还是孤寂,是爱推动着她俩一道走下去,那么,现在,女人的坚强需要她挺起胸膛,微笑地面对噩运。
一念及此,她朦胧中有了希冀:坚持,坚持就是希望,坚持就是胜利。
可是,一想到钱,她的心又掉进冰窖。母亲与哥哥住院,用去了家里全部积蓄,还借了不少债,要不然,她们早就挺着冰凉的僵尸进入医院的太平间了。都说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可是一旦缺了钱,人家可不管你是不是只剩一口气,氧气管一拔,药一停,你不拿钱来,就听天由命吧。她怎么可能把亲人的性命交给老天呢?只有一次又一次伸手向人去借。她记不清到底借了多少债,反正一涉及到钱的问题,她就头脑麻木。然而,母亲需要营养,哥哥需要营养,儿子也需要营养,仅凭丈夫那一点工资已经捉襟见肘,何况现在呢?已是借无可借了,要变卖家产,可老家片瓦**。她只**了又紧,失去了女人追逐美的兴趣与权力,整个冬天到现在甚至连最普通的雪花膏也不敢正面瞧它一眼!冬天的寒风无情地在她那张本来非常漂亮的脸上留下了残忍的印迹,使她失去了成**性应有的丰韵。这些,对于即将缺吃少穿的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她要生存,儿子要生存,哥哥要生存,母亲要生存,这才是挥之不去的事实!这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元素!其他的东西又怎能同这相比拟呢?
母亲听见外面的打门声,从床上探过头,只见儿媳和刘心怡拧着东西进了门,却没见到孙子,顿时放了心,关切地问:“文彦上学了?”
“嗯。”杨柳一面翻看买回的什物,一面回答道。
“这就好,他要是上不了学,我一辈子都不得安宁。”母亲脸上浮现出笑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