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一个也不能留!”张重生道。
“可,我们班许仁华是个奇才,他舞文弄墨,吟诗绘画,样样都行!近几年,他为我校争得了不少荣誉啊!还有,许仁华同学善于帮助后进同学,而且每次总分在全校学生当中都是名列第一,前年他物理竟考全县第一,去年他语文抽考还是全年级第一,这样好的同学,学校把他驱逐出去,你不觉得可惜吗?”
“哈哈哈,可惜什么,成绩再好,如今顶个屁用啊?”张重生大笑着说。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杨老师气得发抖,责问道。
“哈哈哈!”张重生一笑说:“不这么说,我怎么说?杨老师啊,杨老师,你也太书生气了,上面的指示,要求什么样的学生,就什么样的学生,要谁留下来,就谁留下来,这不是买萝卜青菜,随意可以挑来挑去,你我有什么办法?谁都没办法!这是斗争,阶级斗争……!懂吗?上级指示我们要贯彻,对于成分高的学生,我们学校一个都不能留!要知道,我们的学校是贫下中农的学校,既然是贫下中农的学校,就应该为贫下中农的子女服务,而不是为叛徒、反革命、地主、富农及坏分子的子女服务,你杨老师该明白了吗?”
“可……”杨老师支吾着。
“可,可什么?说呀!”张重生着急道。
“可上面不是一再在说,对于家庭出身不好的学生,重看个人表现吗?表现好还可以入团、入党嘛!这与他们的父母又有什么关系呐?既然这样,又何况读书上学呐?”杨老师反诘道。
“那是以前!以前的事!现在可不同啦!”
“哪儿不同?”杨老师追问道。
“哪儿不同……这不是很清楚嘛!现在阶级斗争复杂,革命形势严峻,你不知道?哼哼!”
“可许仁华的确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啊!”
“现在没有什么品学兼优,只有阶级斗争觉悟!或许你还不知道,张铁生敢于反潮流,交上了白卷成了英雄,组织上给他上大学,你们班集体成绩再好,许仁华学习成绩再优,有何用?又有何用呢?”
“你……你的学校是干什么的?”杨老师有点激动。
“学校当然是学习的场所了。”
“既然这样,那么……”
“杨老师,你嘛也不要激动了,这个通告嘛……都是上面的意思,我是没有办法的!再说这一‘运动’,谁敢怠慢轻蔑?这是斗争啊,杨老师!”
“这我管不了,反正,你们要将许仁华留下来!”
“杨老师,你这个态度……我警告你,不要丧失无产阶级立场,站到敌人一边去!许仁华的父亲是反革命,这你是知道的!”
“你威胁我,我不怕,我只知道,对国家,对孩子,尽到我做老师的责任!”
教务处里杨老师还在和张重生争吵着,立在教务处门外的王静听得可不耐烦了,她便朝着大伙道:“我们进去!”
“这……”王娟首先有点犹豫。
“怎么,怕啦?是不是怕张重生把你给吃了?真是胆小如鼠!怕就别跟到这儿来!”王静毫不客气地道。
“我……我是怕影响不好!”王娟解释道。
“呵,没想到……”王静鄙视一笑,望着王娟,再看看陈叶琴道:“我们的王小姐觉悟挺高的嘛!看不出!看不出!”
“嗯,就是的嘛!”一个男生道:“大概快要入党了,现在是考察期,不能轻举妄动!”
“我……”王娟说不出话来。
“许仁华是我们的班长,他是全班,仍至全校的优等生,他关心我们,帮助我们,可是,学校还要开除他,把他赶出校门……”王静眼眶湿润,心情压着沉重和愤慨:“难道他许仁华对我们,对你王娟错啦?关键的时候,缩在后头,这不能算人!”
“王静,你……”王娟沮丧着脸说。
“怎么?我怎么啦?我说得不对?你叫大家说说!”王静责问道。
“王静,算了,关键时刻,我们千万不要伤了和气!王娟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不过有点爱面子,她不进去,咱们进去!”一直心情沉闷的陈叶琴这时开口劝说王静道。
“进去就进去,有什么好怕的!”王娟显得十分坚定的样子。
“唉,这才是个好同志嘛!”一个男生笑着说。
“谁要你罗嗦?真烦人!”王娟说着,睥了他一眼。
“那你进去啊,带个头嘛!”那个男生道。
“这是我的事!”王娟说着,第一个走进教务处,陈叶琴、王静和同学们也跟着走进教务处。
教务处是砖瓦结构的房屋,面积大约三十多个平方米,屋顶搁着粗粗的梁头,顶上顶着用石灰水刷成的网砖,四周墙壁用白石灰水刷过,但显有少数的块块黄色斑迹。在东边墙壁上,贴有各班级的学习进度表,其两边是红纸白纸用黑字写成的标语:“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知识是人类走向进步的阶梯!”等。在正南面的墙壁上方贴有马、恩、列、斯和毛主席头像。教务处里共放三张写字台在正南方的墙壁下,上面放着些文具办公所需物品和几张椅子各占所需,东西两壁壁下的南面,还有两只大柜,里面装着杂五杂六的东西。五十岁左右岁的张重生,长长的个,脸略圆,两腮皆有胡渣,带一副老花眼镜,他此时,正穿着一件灰色中山装,一条黑色长裤,踢着一双黑色皮鞋,口叼着一支香烟,在一只大柜旁边踱来踱去,听着杨老师对他唠叨。
“威胁我,我这是为了学校好,至于立场,我是在帮助长在红旗下的孩子,这有什么?有什么?”杨老师面对着张重生直立着,心情十分郁愤:“搞到上面去,我也不怕!”
“杨慈祥同志……”张重生突然调过脸来叫着。
“杨老师!”这时王娟叫着和同学们进来了。
“你们来这干嘛?”杨老师调过脸来问道。
“我们来……”王娟胆怯着不敢说出来。
陈叶琴瞟了王娟一眼,对杨老师道:“我们来找张主任!”
“找我……”张重生拿香烟的手,指了指自己道:“干嘛?”
“干嘛?你还在装?”王静气虎虎地道。
“装……我……我装什么?是不是为了许仁华?”张重生略带微笑道。
“不错,我们是为许仁华而来!”陈叶琴沉着脸道:“他是我们的班长,是我们班的优等生,他善于帮助同学,也为学校争得了许多荣誉,我们前来是向校方求情,希望校方,特别是您张主任,能把许仁华同学留下来,千万不能驱逐他!”
“对,我们请求张主任您帮忙!”王静哀求道。
“张主任望你高抬贵手!”一个男生道。
“我们是不会忘记您的,张主任!”王娟道。
“哎呀呀,你们这是搞什么?这是搞什么嘛!许仁华的父亲是叛徒、是反革命,你们外面的通告没看?这是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懂吗?这怎么能调和呐?啊!这不是胡闹吗?哼!”张重生说着,扔掉手上的烟蒂,激动地踱来踱去。
“许仁华的父亲抗日战争时期就积极参加革命,说他是叛徒、反革命,这纯属是少数人的诬蔑陷害!”王静插嘴道。
“你有什么根据?”张重生问道。“有!我的根据就是他抗日战争时期就参加了革命,而且抗日战争还负过伤,全国解放战争,他也参加了, 全国解放后,他也当上了**,张主任,您怎么能任他人摆布,说他是叛徒、反革命呢?”王静道。
“你……你对他了解?你跟他一起打过仗?”张重生问道。
“你呐?难道跟他一起打过仗?对他了解?”王静问。
“这……”张重生搔搔头,回答不上来。
“所以,许仁华的父亲根本不是什么叛徒、反革命,而是遭到少数人的 陷害!”王静道。
“你……”张重生说不出话来。
陈叶琴插嘴道:“你什么?我们希望校方,特别是张主任您,要多多考虑考虑,不要误失许仁华的前途!”
“至于通告,是上级的指示,许仁华的父亲是叛徒也好,是反革命也好,这都是上面的意思,我是无法帮你们解释,我希望你们,要有点阶级觉悟,他是反革命的子弟,我已向你们讲了好几遍了,你们也该领会了!”张重生道。
“你这种说法,我们没有领会!”王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