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声不响的看着帝国的士兵消失在峡谷口,麦兰的副官玛考利走到了上司的面前,这个一向乐天派的家伙这一回居然紧紧皱着眉头:
“侯爵,斯泰恩保克对于我们很不满意,他回去以后一定会对我们不利的。”
“当然,我也不指望他去为我们唱赞歌。”
“那我们为何还要放他们离开?现在把他们这么一圈……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可以说铁甲骑士团被林斯塔人打的全军覆没了。”
麦兰摇了摇头,否定了副官的**。
“现在我们已经背叛了索菲亚,必须依仗卡奥斯帝国的强势生存,如果连帝国都背叛了,那我们就不得不全靠自己了。这一次的会战结果,说明了索菲亚的势力仍在,而想在索菲亚和卡奥斯这两大势力的夹缝中求生存,凭我们现在的势力恐怕还是太难了。再说,青龙骑士雷昂决非无能之辈,他不会听从斯泰恩保克的一面之词就惩罚我们,但也不会轻易的被我们欺瞒。”
“如果青龙骑士真的讨伐我们呢?”
玛考利很不放心的问道。
“那时候,只有再投降林斯塔了。我们手上的兵力不足以单独和两大势力中的任何一个对抗,但是无论我们投向哪一方,另一方势必会感到麻烦吧。想来他们也不会轻易逼我们做出对他们不利的决定。”
麦兰自信的笑着,对于自己擅长于审时度势的本领,麦兰一向是很自傲的。
等到杰克佛里特和迈尔考斯利两人追上联合军的本队时,阿斯尔他们已经差不多要抵达苏尔雅城了。克瑞斯看见狼狈不堪的林斯塔军团长,并没有向他发脾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来的很及时啊,正好可以赶上凯旋式。”
然而,出乎克瑞斯的预料,当他们回到苏尔雅城的时候,得到的并不是热烈的欢迎式,而是铺天盖地的哭声和责骂声——弗雷坎大主教已经在北陆原收回了大量的尸体,在北陆原会战中,联合军的伤亡数字要远远超过帝**的伤亡,而这些大都是林斯塔的士兵。死者的家属和亲人们此时都聚集在城门口,为死去的亲友送葬。联合军的返回使得这些人的悲痛转变成了对战争指挥者的愤怒。他们聚集在城门口,向着幸存下来的人们发出了愤怒的声讨:
“克瑞斯殿下,我的儿子是为了你们王族才送命的!”
“我的丈夫也死了,为什么殿下你却活着!”
“我们本来一直和平的生活着,如果不是索菲亚人到来,我们根本不必和帝国作战的!”
“为什么要牺牲那么多林斯塔人的生命来**索菲亚的王子?请回答我们,克瑞斯殿下!”
……
诸如此类的责问不绝于耳。对于这些因悲痛而失去了理智的民众来说,这样的指责多少都带了些个人的情绪和不合理的成分,但是还有不少指责是难以回答的。最初的时候克瑞斯还试图争辩,他大声的叫喊着:
“大家不要误会了,你们是为了保卫林斯塔才作战的。你们死去的亲人正是为了保护你们才牺牲的……”
然而,无论克瑞斯的辩才如何高超,他都无法和一大群失去了理智的人争论——只要他一说话人们就用震天的喊叫声掩盖了他的声音。原本平民们的指责只是为了发泄愤怒而不是为了弄清事实,他们根本就不愿听克瑞斯的申辩。特别是当某些别有用心之流,如迈尔考斯利等人,把克瑞斯在北陆原会战中坚持使用林斯塔军消耗铁甲骑士团战力的部署泄漏出去以后,民众的不满就更加明显了。
“克瑞斯殿下竟然用林斯塔人的鲜血浇灌土地,而让索菲亚人收获胜利的果实,殿下出卖了林斯塔!”
“索菲亚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个殿下是跟着索菲亚人一起来的,他到底有没有林斯塔的血脉……”
……
各种可怕的猜测和推想都提了出来,而当少数人把怨言转化为具体的行动后,苏尔雅城城门前的秩序就陷入一片混乱了。拥挤的人群堵塞了城门,而且有不少人从地上拣起石头向骑在马上的克瑞斯,杰克佛里特等将官砸去,阿斯尔的脸上也挨了一块石头,嘴角都被砸破了。无可奈何之下,杰克佛里特只得指挥麾下的士兵们进行弹压。把阿斯尔等人安排进运输车里,然后派士兵强行分开人群,冲出一条**来,好不容易进了城。
克瑞斯原本兴高采烈的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前头,可是现在他成了众人攻击的目标,不得不和阿斯尔一起钻进了运输车上的帐篷里。他的身上倒没挨到石块,但平民的态度对克瑞斯的打击可要比石块大的多了。他用手捧着头,把脸深深的埋下去,阿斯尔和玫兰霓丝试图安慰他,但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帐篷里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
到了王宫门前,仍有不少人跟在后头叫嚷责骂,众人只得在士兵们的保护下进入了林斯塔王宫。一向坚强的克瑞斯在这种时候竟然变得那么虚弱,甚至连走下车的时候都是阿斯尔搀扶他的。当他慢慢走向宫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男孩冲破士兵的**,冲到了克瑞斯的面前,用童稚的声音尖叫起来:
“克瑞斯殿下,你出卖了林斯塔!你出卖了我的爸爸和妈妈!伟大的米尔斯神会惩罚你的,让你也失去妈妈和爸爸。等着吧,一定会有惩罚……”
声嘶力竭的指责者立即被士兵们拖开了。过了片刻,惊慌失措的卫士队长跑到克瑞斯面前道歉:
“真是抱歉,殿下,那孩子的父亲在北陆原战死了,他的母亲知道消息后也自杀了,这孩子现在有些疯癫,请您不要介意。”
“不要介意……吗……是不必介意,上天早就惩罚我了……我早就没有了母亲,父亲大人也……”
克瑞斯微微张开嘴,似乎是想微笑,但他突然之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周围响起了一片惊叫声,离他最近的阿斯尔慌忙搀扶住他。克瑞斯的神志仍然很**,低声说道:
“告诉他们,放了那孩子。您也不必太担心,亲爱的表兄……”
“这一次还说只是鼻子出血吗!”
阿斯尔生气的叫道,同玫兰霓丝一起把克瑞斯抬了起来,送进了王宫里。
克瑞斯此时的样子非常可怕:原本一头灿烂的金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鲜艳的红嘴唇此时也失去了血色;甚至就连任何情况下都浮现在嘴角的笑意也不见了,代之以深深的悲哀神情;克瑞斯的精神骨架似乎被一下子抽掉了,整个人都虚脱了。而且,从进入王宫大门开始一直到被送入他的卧室,克瑞斯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进了自己的房间后他坚持不肯躺在床上,而是在椅子上坐下,仍保持和帐篷里一样的姿势——双手**头发里,把头深深的埋起来。
王宫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出现。就连预先被送回的克拉里克王都没有来迎接自己凯旋的儿子。如果是过去,小心谨慎的克瑞斯一定会对这种反常形势大为小心,早就派出人手了解情况了。而现在,他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半昏睡状态中,对于周遭的一切都不闻不问,警戒的职责就落到了杰克佛里特的身上。
杰克佛里特敏锐的感觉到王宫内的形势不大对劲,他试图找一个林斯塔人了解情况,可是就连迈尔考斯利等将官都找借口溜的无影无踪了。偌大的一个林斯塔王宫,杰克佛里特竟然找不到一个了解情况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宫女侍从,他们说刚才都被命令待在屋里不得随意走动,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克拉里克陛下没有出来迎接自己的儿子,这总应该知道吧!”
顾不上尊敬女性的骑士规则,杰克佛里特几乎是在愤怒的大叫了,吓坏了的宫女终于结结巴巴的说出了一些情况。
原来,几天前克拉里克王由于在战场上受到了惊吓,又一直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被送回来以后就生病了,现在正在静养,甚至不知道克瑞斯返回的事情。而苏里奈王妃本来还一直在宫里主持的,后来士兵跑来报告了城门口的**乱,王妃就失踪了,还命令所有的宫女侍从不得离开自己的屋子。
了解了情况以后,杰克佛里特站在走廊上思索——现在可没人能给他出谋划策了,凡事又得全部依靠自己,自从遇到克瑞斯以后,杰克佛里特还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处境。
“战争刚刚结束,王妃又想要打什么坏主意,未免太快了吧。”
抬起头,杰克佛里特看到了站在庭院中挺直身体的索菲亚士兵,他感到放心多了——不管什么时候,有军队在手的人总是掌握住主动权的,突然之间,他脑中灵光一闪:
“不管王妃想要干什么,没有军权是不行的,而现在手中尚有军队而又愿意服从王妃调遣的,只有迈尔考斯利一人。”
想通了了这一点,杰克佛里特很快就找到了对策。他立刻下令拜伦贝克前往迈尔考斯利侯爵的住所附近,监视住这个不怎么安分的军团长。然后,亲自安排索菲亚士兵接管了林斯塔王宫里的防务。派人站在阿斯尔、克瑞斯和玫兰霓丝等人的卧室外警戒,甚至连克拉里克王的卧室他都考虑到了。
然而,做完了这一切以后,杰克佛里特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现在,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克瑞斯之所以重要,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智谋,还因为他的自傲与坚定给了其他人无比的自信心。当杰克佛里特扫视四周的时候,他才发现几乎所有的索菲亚军都和他保持了相同想法——失去了克瑞斯领导的索菲亚军个个都显得无精打采。
然而,这位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索菲亚人精神支柱的将官此时正坐在桌旁发愣。在专程来探望的阿斯尔眼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克瑞斯没有在考虑问题,或者其实他是想到了太多的事情,但阿斯尔当然无从得知。
终于注意到了阿斯尔的存在,克瑞斯慢慢的抬起了头。他的脸色已经比刚才要好的多了,嘴唇也恢复了一些血色。看着满面关怀之色的表兄,克瑞斯的脸上呈现出一丝淡淡笑容:
“多谢你这么关心我,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您脸上的伤好些了吗——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克瑞斯,平民们只是一时的冲动,你不必太在意的。很快,他们就会因为他们的鲁莽而向你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