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闹的不可开交,一直没说话的修戈兰斯突然开口了,而且语出惊人:
“喂喂!有完没完哪?河水已经降到最低了,正是最好的机会!”
他的发言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紧张的看着那片沙滩。确实,沙滩已经不再扩大了,水流也是最慢的时候。按照克瑞斯原先的计划,此时正是渡河的最佳时机。
无奈的挥了挥手,克瑞斯示意巴尔哈姆斯回去。
“不遵号令的罪责以后再说,先把王太子殿下安全护送回去,不能有任何差错!”
“是,下官遵命。”
巴尔哈姆斯连忙恭身受命,暗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总算度过了一个难关。这时,弯下腰的巴尔哈姆斯突然注意到修戈兰斯对他眨眼一笑,悄悄做了个手势。巴尔哈姆斯也会心的笑了——修戈兰斯毕竟是他在士官学校的同学,很巧妙的帮他解了围。
不过,年轻子爵的麻烦并未就此结束——阿斯尔本人固执的拒绝撤离,就连杰克佛里特和克瑞斯两人的劝谏都不能让他改变心意。
“骑兵攻城是很吃亏的,而我的中队全都是步兵,不是正好适合用来攻城么?为什么宁肯要杰克和修戈兰斯的骑兵中队步战,也不允许我的中队参加?”
“因为下官等的中队完全可以胜任这次的行动。”
杰克佛里特用这样的理由企图说服阿斯尔,然而,很遗憾的,阿斯尔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单纯少年了。
“不要哄骗我,杰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骑兵平日的训练都是以马上作战为主,放弃了战马以后不管再怎么骁勇也不能全力发挥。而步兵原本就是训练用于城塞战的,象这种偷袭作战正是最适合我们参加了,为什么我不能加入!”
杰克佛里特脸色一变再变,终于禁不住发作了:
“因为殿下的身份!难道殿下不能理解微臣长久以来的苦心吗?若是殿下有了什么闪失……微臣的全部希望就破灭了!殿**负复兴索菲亚的重任,岂能亲自冒险,若是要殿下上战场,除非是微臣已经死了!”
杰克佛里特的坚决态度使得众人都吃了一惊,特别是当看到他那发红的双眼和苍白的脸颊,诸将谁都不敢作声了。
克瑞斯默默的拍了拍杰克佛里特的肩头,冲着巴尔哈姆斯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尽快带阿斯尔离开。巴尔哈姆斯识趣的点头,转过身去当先带**,打算带着年轻的主君离去了。
然而,阿斯尔的行动也大出了所有人的意外,他坚决的把巴尔哈姆斯推开,大步站到杰克佛里特和克瑞斯两人的前面:
“杰克,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只能躲在别人背后的主君么?”
杰克佛里特愣了愣,嗫嚅着说道:
“不……殿下,您误会了微臣的意思……”
“那么,杰克为什么一力阻止我上战场呢?”
“殿**为一国之主,不宜亲冒矢石。冲锋陷阵,乃是我辈武将的职责。**上那么多的君主,亲自披挂上阵的又有几人?阿古利亚的莱迪尔三世,身为**三大军事强国之一的国主,一生中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一次。”
“一国之主么?”
阿斯尔凄凉的笑了笑:
“杰克,你认为现在的我有莱迪尔三世皇帝的资本么?索菲亚的王都尚在帝国的手中,我又凭什么作一个永不上战场的和平君主呢?”
“殿下,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击灭敌军,眼下殿下根本不必……”
阿斯尔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杰克佛里特的谏言:
“好了杰克,我要想成为索菲亚的中兴之主,总有一天要在战场上与敌人交战的。前次的北陆原会战,杰克你也没这么小心哪!”
“因为那时候我们根本没有小心的资本哪!可是现在……”
“现在我们也并不是高枕无忧哪!杰克,不管你怎么说,我决心已定——我一定要参加这一次的战斗!”
杰克佛里特惊异的看着年轻的主君——他从没看见过阿斯尔脸上有过如此坚决的神色,甚至在当初阿斯尔拒绝登基为索菲亚新王的时候,也不曾如此坚决过。无奈的摇了摇头,黑衣的猛将向旁边的克瑞斯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克瑞斯殿下,请您……”
然而,这一回克瑞斯也无奈的摇头:
“抱歉,杰克佛里特将军。阿斯尔表兄毕竟是皇家骑士团的最高统帅,既然他决定了的事情,我也无法阻止的。”
“可是克瑞斯殿下,相信您也清楚这一次行动的危险性……”
“请原谅,两位殿下,杰克佛里特将军,河水快要涨上来了,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修戈兰斯又一次出言提醒,这一次他可是真正的着急了——河水确实一点点的涨上来了,露出水面的沙滩地正在逐步缩小。
“别再耽搁时间了,我以皇家骑士团军团长的身份下达命令——立即开始行动!”
阿斯尔用胜利的声调叫喊着,同时用得意的目光回头看着玫兰霓丝——后者正在用鼓励的神色向他微笑。看了看又逐渐湍急起来的水流,克瑞斯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带头走上了木排。
“沙滩上容不下许多人,我和莫利菲先过去,你们随后过来吧。”
阿斯尔也想跟上去,但他的肩头立即被一只带着黑色铁手套的胳膊牢牢的揽住了。
“无论如何,殿下请不要离开微臣的身边。”
纵然从玫兰霓丝那里学到了争辩的技巧,但若是论起气力,阿斯尔穷尽一生之力也绝对赶不上杰克佛里特一半的,索菲亚的王太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黑衣猛将的身边了。
未等木筏完全靠岸,克瑞斯就一个箭步跳上了沙滩。他仰起头,看着悬崖顶上那一簇簇的灯火。身处悬崖之下,更让人感觉到山壁的高不可攀。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登上了岸,密密麻麻的挤在狭小的沙地上。虽然只有莫利菲麾下的一个剑士中队,却已经把这一小块沙滩地挤的满满的。
“如果这时候有人丢一块石头下来,至少可以打死一个小队——世人只知道使用奇计可以出其不意,却不知这样做本身的巨大危险性。”
抬头看着头顶上黑沉沉的崖壁,莫利菲阴沉着脸色说道。这时候克瑞斯正站在他的身边,莫利菲这样说也有劝谏之意。
不过,克瑞斯本人早已胸有成竹,他轻轻点了点头,从肩头上摘下了那金色灿烂的黄金竖琴,那竖琴几乎和他的灿烂金发融为一体,若不是克瑞斯将它摘下,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
“叮咚……叮咚……叮咚……”
随着克瑞斯手指的轻微拨动,竖琴发出了清脆悦耳的乐音。这种琴音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纵然有人能够获得这种用黄金铸成琴弦的竖琴,他也无**克瑞斯那样弹奏出如此美妙动听的乐音。所有的士兵很快就沉醉了,他们几乎忘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厮杀,闭上了双目,尽情享受这美妙的时刻。河岸边,阿斯尔和杰克佛里特对望一眼,两人都回想起了当年他们初次遇到克瑞斯的情景。
“说起来,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到过克瑞斯的琴声了。”
“他要处理那么多的军政事务,纵然是乐与美之神托莫索斯再生,也不会有闲心弹琴的——而且,克瑞斯殿下每天接触到的都是人与人之间最丑恶的勾心斗角与彼此攻战,这种事情是不会让人对艺术有兴趣的——不过,幸好克瑞斯殿下的琴声还是象当年一样美妙动听,他的技艺并没有因为疏于练习而衰退。”
“克瑞斯的技艺虽然没有衰退,但他的琴声却再也不象当初那样充满爱意了,现在的琴声中带有了杀戮和**的欲望,虽然程度还不是很强烈,却已经失去当年的纯洁了。”
插话的是玫兰霓丝,她也是当年在拉穆镇初遇克瑞斯时的旅伴之一,也曾经听到过克瑞斯那天籁般的乐音。此时,玫兰霓丝虽然也在倾听琴声,但她却微微蹙着眉头,轻轻的摇着头。
“神官小姐竟然能听出琴声中蕴含的欲望么?”
杰克佛里特不能置信的问道,他是一个武将,但在出使中京国的时候也曾经和那里的贵族女子谈论过乐道,因此对于音乐技艺也不能算是一窍不通。不过,在他听起来,克瑞斯的琴声并没有什么变化。
“是精灵,精灵们感觉到了克瑞斯殿下的嗜血内心,它们告诉了我。”
“哦?”
杰克佛里特还是不相信,但也不想反驳——在有关精灵的事情上与神官小姐辩论无疑是极不明智的。
“精灵们还感觉到了蕴藏在克瑞斯殿下心中的苦闷与悲伤,他对于即将到来的胜利并不高兴。”
“是啊,被迫与同胞手足为敌,而且还要亲自率军攻打自己出生的城市,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阿斯尔颇为体恤的为表兄弟辩解。尽管他自己很快也将面临着攻略出生地圣佛朗西斯城的重任,但他的立场与眼下的克瑞斯可是完全不同。
对于在河岸上发生的议论,克瑞斯完全一无所知。他弹奏乐曲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愉悦己方的士兵。清脆的琴声划破了黑暗的夜空,传到了在沙滩上与河岸上的索菲亚军耳中,同样的,琴声也引起了崖上林斯塔守军的注意。隐隐约约的,在沙滩上可以听到从悬崖顶上顺风飘下的喧闹声。
“……悬崖底下有人在弹琴!”
“怎么可能……悬崖下面可是河面啊!”
“可是真的有琴声……而且似乎是克瑞斯殿下的琴音……我能够听出他那黄金竖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