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注意到克瑞斯嘴角的笑意颇为复杂,似乎带了点得意地味道,但此时海因也无心和他斗心计——旁边尚有阿鲁巴,杰克佛里特等一大拨前来送行的同僚等着他去应付呢。这些人和南**的关系向来都很不错,自然也不能慢待了。而原本应该以军团长身份与他们应对的莱恩斯,此时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一边暗自咒骂莱恩斯太不懂事,海因只得上前和那些好心前来的同僚们一一寒暄道别,好不容易全都应付过去,此时莱恩斯才急匆匆的从城墙上赶下来,眼眶却是红彤彤的,使得海因也不忍心再责备他了。
“走吧!”
海因终于下达了出发命令,于是南**的将士们又一次跨出了圣佛朗西斯城的城门口,而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塞利斯军也紧随其后。他们两军的行军**线其实完全相反,但塞利斯出于对海因的尊敬还是等着他们一起出发。两军很快在岔**口分开,此后便一往南一向北,分道扬**越走越远了。
然而圣佛朗西斯城那高大的城墙在很久之后却依然没有从众人视野中消失,众人也都可以看到,在城头上一个头戴黄金双重冕的人影始终屹立,目送着他们离开——那正是索菲亚的皇帝阿斯尔。虽然这一次并非生离死别的出征,可阿斯尔却不顾群臣的劝阻一直坚持站立在城头上观望,直到挚友莱恩斯的身影消失在长天碧草之间,再也无法望到为止。
南**的问题得到了初步解决,然而,对于首相克瑞斯来说,他要应付的绝不仅仅单是一支南**。就在南**离去的当天晚上,克瑞斯单独召见了刚刚卸任的王都代理执政官,现任索菲亚王国财政大臣的渥斯德伯爵。
“前些日子阁下代理王都内政事务,外面要供应我方出征大军的粮食辎重,内部要处理那位米兰公爵小姐带来的种种麻烦,可居然都井井有条毫无差错,由此可见伯爵阁下的政才之优秀——不愧是世代理财的家族出身。”
“大人夸奖了,供应军粮辎重,正是下官代理王都执政的义务。至于内部那位米兰公爵小姐惹的麻烦,也多半由塞利斯子爵……哦,塞利斯伯爵阁下帮忙平息了……只除了金钱上的麻烦之外。”
渥斯德很谦虚的将功绩转到同僚身上,不过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抱怨起那位米兰小姐的奢侈浪费:
“唉,想想真是心痛——那些农民好不容易才缴上来的税金,却被那位公爵小姐如流水般的花出去,而且全都是为了无聊的奢靡享乐……真是太让人难过了——幸好那位公爵小姐走得早,否则我们索菲亚的国库快被她花光了。”
“莉莲娜毕竟无权直接动用王家的金库,她之所以能够这样肆无忌惮,主要还是因为朝中有人支持吧。”
克瑞斯淡淡说道。但渥斯德听到他的语气却不由吃了一惊,他紧张的看了看克瑞斯的脸色,然而后者脸上却如同湖水一般平静,令人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这个……呃,当然了,所有花费都是陛下同意地……”
能够让莉莲娜如此肆无忌惮的,当然只有索菲亚皇帝阿斯尔本人——这在整个索菲亚国中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渥斯德不明白克瑞斯突然提到这个是什么意思,但以他身为官僚贵族的直觉来看,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同时也感到奇怪——克瑞斯应该不会把责任归结到皇帝身上吧。
果然,接下来他就听到了克瑞斯的评价:
“陛下年纪尚轻,且性格随和,对代表米兰的使者抱持善意,也可以理解。然而朝中有些人利用这一点蛊惑陛下,借此机会他们自己也大肆挥霍,败坏国中风气。对于这些人,本相绝不会轻轻放过!”
“原来……”
渥斯德吃惊地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终于明白了克瑞斯的意图——克瑞斯要借此机会收拾索菲亚朝廷中那些旧贵族的势力——前些日子也只有那些旧贵族全力奉承阿斯尔和莉莲娜整日游乐。
“怎么样?渥斯德伯爵,阁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冷眼旁观,对于那些蛊惑人心,祸乱朝纲的**佞之徒应该有所了解,是否可以揭发几个,也便于本相追查。”
克瑞斯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平淡,但渥斯德额头上却顿时汗珠直冒,他很清楚现在是自己表明立场的关口——渥斯德自己其实也应该算是旧贵族之一,但他才干出众,平时又少和那些人往来,所以克瑞斯才特地把他和那些人分开对待。以这位“冷面首相”素日的严峻来看,这已经算是特别的优待了。
然而对渥斯德本人来说,他现在却处于两难境地——克瑞斯固然是绝对不可以得罪,但他也不想做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小人,沉寂了良久,渥斯德突然跪倒在地:
“下官绝对赞成首相大人整顿朝中风气的计划。只是……下官向来拙于社交,平时对于社交场上的事情并不熟悉,也不敢胡乱攀扯,以免冤枉了好人……还请大人谅解下官的苦衷。”
克瑞斯哼了一声,语调中微有不悦之意:
“伯爵阁下倒是小心谨慎呢,但是阁下不说,难道本相就无法查证了?”
克瑞斯从身旁桌上那起一本册子,随手翻了几页,冷冷念道:
“一月四日,应克莱顿伯爵夫人之邀,陛下与莉莲娜小姐驾临伯爵府游宴,王家金库为此支出三千金币……十六日,萨尔斯勋爵奏请城外围猎,邀朝中全部贵族参加,金库为此支出一万三千金币……二月十二日,阿兰斯家伯爵小姐芙蕾娜生日宴会,莉莲娜前往祝贺……陛下指令宴会礼物所费均由金库支出?——花费六万金币!渥斯德伯爵,这些难道你也不知么!”
渥斯德满头大汗——这些钱都是他经手调拨出去,他当然不可能说不知道。如果克瑞斯指责他先前故意隐匿包庇他也无可辩驳。所幸,克瑞斯的目标并不是在他身上。
“你们索菲亚贵族彼此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本相亦非不知。渥斯德伯爵顾忌太多,本相也明白。先前伯爵专程前来告知,也算是尽忠职守了——本相就不再为难阁下,回去吧——但是记住,别到外面去宣扬。”
“是,是,下官一定谨慎言行……多谢大人体谅。”
渥斯德这才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克瑞斯仍然坐在桌旁看着那册报告书。过了片刻,大剑士莫利菲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渥斯德伯爵已经被送回去了——他还是很紧张。”
“当然,他身为王国的财政大臣,代理执政,却听任一个外乡女子如此胡作非为,若我当真追究起来,他也脱不了干系——幸亏他先前主动前来报告,算是将功折罪,否则这一次势必受到牵连。”
克瑞斯神色冷漠的回应道,将那本册子最后几页翻过后扔回到桌子上,突然间微微一笑:
“图拉姆倒是有心,预先把这些事情都记下了。”
“这家伙最擅长的,大约也只有密告而已了。”
莫利菲冷冷地评论着——虽说图拉姆现在是站在他们这一边,但莫利菲丝毫也不想掩饰自己对他的轻蔑。
“先是担任王国的书记官,破国后立即投向帝国一方……然后又背弃一直提拔他的克劳德转而为殿下效力……像这种朝三暮四的小人,殿下还是不要过于重用才好。”
克瑞斯淡淡一笑:
“放心,我并不指望他的忠诚,只是姑且用他的才干罢了——倘若他胆敢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企图,我立即就可以收拾掉他——就像对麦兰一样。”
看到莫利菲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克瑞斯又笑着补充道:
“中京有一句古语:‘君子清如水,小人滑如油。’——像杰克佛里特将军,还有莫利菲你们这些正直忠诚的君子当然不愿与麦兰,图拉姆之类的小人相容——正如同油和水的关系一样。可是……”
克瑞斯抬起头来,看着墙上的阿伦西亚**全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光必有影,一个国家的政治再怎么清廉,也终究存在阴暗面——而这些事情,交给那些小人去做是最好的。我虽然也很想和那些小人撇清关系,可身为王国的首相,总揽索菲亚全部的军政事务,就不得不利用那些小人,处理那些阴暗肮脏的事情——就像这一次,虽然日后必定会被人冠以‘冷血无情’的恶名,但我还是必须拿那些无能贵族开刀,清除掉寄生在索菲亚国肌体内部的脓疮,为下一步征伐四方对付外敌消除隐患。”
“难道殿下打算彻底清除那班旧贵族?他们可代表了索菲亚国数百年来的传统呢!”
莫利菲吃惊地说道,克瑞斯轻松笑了笑:
“彻底清除倒还不至于——但这帮人的气焰必须打压——你看看现在那一班旧贵族,终日只知道宴饮游乐,肆意挥霍,行事嚣张而不知收敛,培养出来的年轻人也大都是些无能的**,象渥斯德伯爵这样对王国有用的人才又有几人?”
提到了心中的抱负,克瑞斯渐渐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昂然说道:
“我以首相府的名义掌控朝政,而以南**为首的‘科夫诺派系’则拥有大主教海因的**势力和科夫诺商人们的财力支持。但索菲亚国中并不是仅仅有我们两方势力——那班旧贵族,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作为,可一旦我们稍有放松,他们立即跳出来兴风作浪——前些日子国中的混乱正说明了那些人的可恨!若不将他们彻底打压下去,**后又如何专心对付外部之敌?”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所树的敌人也太多了点……南**已经很让我们头痛,若是再同时与那班旧贵族为敌……殿下所受的压力就会很大。”
面对莫利菲的忧虑,克瑞斯再次傲然冷笑:
“所以我才先要将南**调走啊——海因果然不出所料也跟着莱恩斯一起去了高兹堡,朝中暂时没有人能和我正面对抗,这样一来我们的胜算又更大一些。”
“原来海因大主教的行动也早在殿下预料之中……难道殿下将南**调往外郡也有这方面的考量么?”
克瑞斯微微一笑:
“何止于此,早在计划前往北地三城逼迫布尔克辞官的时候,我就开始考虑这后面一系列的步骤了。”
“……这么深远!殿下的计划当真是环环相扣,紧密之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