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国的风气远不像阿古利亚和卡奥斯那样尚武,但作为贵族出身的子弟,剑术训练还是从小就接受的必备技能——毕竟在这种乱世,没有防身之技是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的,所以渥斯德虽然是文官,却也粗通剑术,又兼正当壮年,在贸然遇袭的情况下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他所面对的,却是一群完全不讲究骑士风格及道德的无赖贵族。被这么一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冲上来围着乱打乱砍,本来就不擅长格斗的渥斯德很快就被迫的连连后退,身上腿上也被划破了多处,形势一时间很是危急。
但形势的逆转也很快发生——从渥斯德身后突然伸出一柄大剑,替他挡住了身前众多长剑的攻击——大剑士莫利菲从渥斯德身后站出来接替战斗,论格斗能力,佣兵出身的莫利菲可远比渥斯德或是那帮纨绔贵族丰富的多,他的剑法也十分简单有效,仅仅几招之内就把一个最靠前的家伙手中长剑打脱了手,然后毫不容情的逼上去补上一剑,砍下了他的脑袋。
死者的惨叫声短促而轻微,几乎连在场的人都听不见,但剩余的那几个贵族还是都被吓呆了——这帮习惯于用剑欺负平民的家伙自己却从来不能适应死亡的气氛——特别是当这气氛降临到他们头上时。看看地上的尸体,再看看对面莫利菲那森冷的目光,那些贵族子弟很快就转身逃跑了,莫利菲也并不追击,只是用脚尖将地上的死尸头颅拨转过来看了看,冷笑了一声:
“这下子只剩二十二个了……”
“什么?”
渥斯德不解地问道,莫利菲摇摇头,简单敷衍过去:
“没什么,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阁下果然有危险呢,幸好我跟了这一段。”
“确实,想不到这些家伙这么嚣张,竟敢公然袭击朝廷命官——真是多谢你了,莫利菲将军。”
“哪里,是克瑞斯首相专门叮嘱过,要我们小心保护阁下的安全。”
渥斯德顿时吃了一惊:
“真是想不到……首相大人的思虑如此缜密,对我这么一个外臣也这般照顾……”
渥斯德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他太感动了。
然后莫利菲就一直跟着渥斯德,直到将他送回自己的宅邸。
此后渥斯德出门就一直带着护卫,而莫利菲也总是尽可能与他同行,虽然在那些旧贵族的眼中,财政官渥斯德是彻底的“背叛”了索菲亚传统贵族圈而投入“林斯塔派系”,但对渥斯德本人来说,这却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
十余天之后,渥斯德再次被召进了首相书房,这一次,他惊讶的发现——首相克瑞斯身边不仅站着时刻护卫的大剑士莫利菲,还站着另一个在朝中人人讨厌的矮胖子——司库官图拉姆。
“这家伙什么时候也被允许一起议事了?”
渥斯德心中略有些不平之意,但他很快就理解了克瑞斯的意图——克瑞斯召他们前来,乃是宣布解决国家财政问题的方法,身为司库官的图拉姆当然有责任参加。
果然,克瑞斯一开始就先向图拉姆提问:
“罚没贵族们的财产,都清点完毕了么?”
“基本上都查点完了。”
图拉姆躬身回答道。克瑞斯满意地点头,又问道:
“其中有多少是现成的金银币?——要马上就能供朝廷使用的。”
图拉姆拿出簿册翻了一阵,回答道:
“如果连金银器皿都算上,大约百万上下。”
“不是特别多么……他们前一段时间大量中饱私囊的赃款都到哪儿去了?”
克瑞斯有些不解,但仍然做出了下一步的决定:
“莫利菲,你先从库中领取一百万枚金币,尽快送到皮特罗斯港口去,交到伊斯华特军团长手上——不能老是让他通过私人关系弄钱重建国家的港口及海军。”
“遵命。只是,殿下,这样一来国库又要空了……”
莫利菲上前提醒道,渥斯德也低声进谏:
“首相大人,如今已是八月中旬,再过一个半月,就是给各军团发年饷的日子了,倘若到那时候朝廷拿不出钱来,恐怕会造成大混乱……”
看了看两名臣下,克瑞斯苦笑一声:
“确实,目下朝廷境况艰难,事实上麻烦还远不止于此呢……”
他从面前书桌上拿起一封书信:
“已经抵达北地三城的塞利斯伯爵也来信,说那里的城防守备需要加强,请求朝廷调拨款项予以支持,可首相府这边只能用好言抚慰,却拿不出实际的资金支持来……真是丢脸哪!”
克瑞斯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暂时只能先顾眼下,至于长远的打算么……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有增加赋税了,将原来的十一税制改为五一税制,这样可以弥补因为高兹堡被分封出去而带来的损失……诸位以为如何?”
莫利菲和渥斯德两人面面相觑——“横征暴敛”“穷兵黩武”这些词语不由自主的在他们心头浮现,以往得到过这些评价的统治者无一不在青史上留下骂名,可如今被认为是“天才二军师”之一的克瑞斯也要这样做?
沉默了片刻,渥斯德进言道:
“大人,这十一税制乃是我们索菲亚国执行了多年的传统,昔年阿尔利德大王在前朝税制上大幅削减而成。阿尔利德大王由此得到了‘名君’之称号,而索菲亚国也从此走上民富国强的道**。此后终诺兰德夫陛下一朝,此税制始终没有更改过,甚至就连青龙骑士雷昂统治圣佛朗西斯城时期,他的统治区域依然保持了十一税制,如今索菲亚恢复国脉,阿斯尔陛下当政,不进一步减税也就罢了,若是反而增加赋税,恐怕……朝野之间对于首相府的意见会很大。”
“而且此税制已经被周围诸国作为治国良策加以学习——就连殿下的祖国林斯塔,甚至我们的敌国卡奥斯,如今也是执行的十一税制,如果我们本身把这税制改了,恐怕会引起周围诸国的嘲笑。”
莫利菲也意图劝阻,克瑞斯冷哼了一声:
“本相又何尝不知这些顾忌,但如果不增加赋税,难道天上会掉下金币么——我们今后还要继续对帝国用兵,国内军力也要继续增强——可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这一切都只是幻想而已!”
“目前国中最有钱的团体应该算是科夫诺的商人,能不能单独增加科夫诺商人的交易税?——这样我们至少不用激起太多的民愤。”
莫利菲小心**道,克瑞斯叹了口气,摇摇头:
“本相也考虑过这条**,不过那些科夫诺商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指了指图拉姆:
“图拉姆的前任,司库官雷欧拉的经历,大家都听说过吧——如果那些商人存心不向朝廷上缴赋税,他们有很多法子可以用。当年克劳德是软硬兼施,才使得新科夫诺城的商人议会同意在资金上支持索菲亚朝廷,现在我们单独增加商人的交易税,只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却未必能够增加税收……而且,科夫诺商人现在可是有人撑腰的。”
莫利菲会意地点点头——当着图拉姆等人的面,克瑞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对南**和大主教海因的忌讳,但实际上他好不容易才设法将海因他们调离王都,当然不想马上就去刺激他们。如果朝廷当真只增加对科夫诺商人们的税收,那些商人势必会跑到高兹堡去诉苦,那就很有可能把海因等人引回来。
“那么调整**税呢——民间缴纳给卡达印教廷的税收居然和缴纳给我们索菲亚朝廷的一样多,这本身就是很不公平的。”
莫利菲又提出一条途径,但同样为克瑞斯所拒绝:
“得罪了教廷,带来的麻烦更大——圣城卡达印乃是在帝国境内,本就同我们够疏远了,倘若再公开削减给他们的供奉,逼的教廷全力支持帝国,我们失去了卡达印总教团的支持,岂不是自树强敌!另外,那南**的海因可是教皇亲口敕封的索菲亚大主教,得罪教廷和得罪科夫诺商人,对高兹堡那帮人来说……都会带来一样的后果。”
莫利菲不好再说什么,首相书房中呈现出一片沉默。过了片刻,渥斯德小声说道:
“这件事情,光是下官等几个在这里商议,恐怕不能体现大多数朝臣的意见吧——增加赋税乃是大事,势必要陛下同意方可,而一旦在朝堂上公开出来,朝中大臣们的意见怕是不能统一啊。”
渥斯德乃是新近加入首相府阵营,说话行事都颇为小心,但克瑞斯却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意思——在这里尚且遭到反对,真要到朝廷上商议此事,肯定不会有人赞同的。
冷笑了一声,克瑞斯淡然道:
“朝廷大事,原本就不是许多人七嘴八舌能够决定的——本相一旦决定加税,只需要告知陛下,其他人……没有插嘴的权力!”
“但是旧贵族那些人一定会抓住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四处诋毁殿下的声誉。”
莫利菲又补充道,克瑞斯点点头,但依然沉声说道:
“本相也知道这样做将会招致骂名,然而为了整个索菲亚朝廷的稳定,本相却不得不出此下策——如今朝政乃是本相一手决定,纵使民间有什么不满,他们的怒火也只是冲着我们首相府,而不会直接针对皇帝陛下,这样还不至于引起大的混乱。至于那些旧贵族么……哼哼,他们的态度本相根本不予考虑!”
“大人为了朝廷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实在是让人敬佩哪!”
开口奉承的,当然是图拉姆,但渥斯德和莫利菲两人都用鄙夷的目光注视他,而克瑞斯显然也并没有被他的奉承打动,阴沉着脸挥挥手:
“此事就这样决定了——明日我就上书陛下,请求增加朝廷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