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僰人是如何把上百斤重的棺材安放到百米高的崖壁之上,奥秘大致破解,并非是什么外星人作祟。先是以擅长攀岩的蜘蛛人爬上悬崖高处,抬上器械,以一种类似北方井台上提水辘轳的绞车和几个木制滑轮,将地面上棺木用绳子吊起来,等提高到洞口前,再由事先进入洞内的人甩出绳钩,将棺木拉入洞内。
这样我们一上午就基本上是在拍照,中午草草吃了一顿饭,下午的时候洗出照片,大家坐在草地上细细研究讨论。倒是一群游客甚是无聊,那导游闻得我们是从北京来的学术界人氏,大为感兴趣,问这问那,好不耐烦。到了晚上,我们留了下来,和众多旅客一样,支起帐篷,看悬崖上放映的电影,居然是一部香港的道士捉僵尸的电影,叫人哭笑不得,却也津津有味。约摸十一二点的时候,我和林白水钻进帐篷,相拥而眠,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震天价的巨响,随之那个导游破锣般的喊叫响起:
“救命!僵尸作祟了!”
僵尸作祟、我霍然从睡袋里弹起,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僵尸记忆犹如一头鲨鱼,叫人不寒而栗,我摇摇头,竭力驱走恐慌,心想眼下人多势众,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僵尸活活淹死,何必惧怕呢?我马上拉上鞋子,一边穿衣一边钻出帐篷,回头瞅见林白水还在慢吞吞地到处摸索眼镜,又气又好笑,叮嘱她不要轻易出来,等我有了消息再过来,说完我就沿着导游声嘶力竭的呼叫跑过去!
今天天气晴好,晚上留宿的游客甚多,待到深夜里忽然听闻有人大喊僵尸作祟,不惊反喜。这帮家伙,来有间集镇本来就是为了看悬棺和僵尸,既然已经欣赏过了悬棺,那僵尸自然也是下一个目标。只是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僵尸还是一个谜,因此只能看电影过瘾了,现在听到真有僵尸出来,个个欣喜若狂,跃跃欲试,抄了手电筒奔跑出帐篷,好似漫天飞舞着一只只硕大的萤火虫,一起聚集到发出可怕叫声的家伙身边。人太多了,我是仗着自己块头大才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的。
待我进入,定睛一看,几十盏手电筒照在那里,光线甚是明亮。地面上不知道怎么多了一口悬棺,棺材盖已经被掀起,里面的干尸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双臂伸长,手掌呈爪状,正抓住了那个胡说八道的导游。那导游已经被吓得泪流满面,屎尿齐发,散发出一股恶臭,同时不住地传出杀猪声。
我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不是什么僵尸作祟。大凡挖掘出古尸以后,特别是一些干尸,因为棺材里的气压、湿度等情况和外面不同,一旦从密闭的棺材里被释放出来,死去多年的干尸往往会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动作。若是初次见到,一惊一乍,确实肯能以为是僵尸作祟,但是我挖了多少年坟墓、挖出多少具古尸,见多不怪了。只是悬棺来地非常突兀,我记得,看电影的时候地上还没有什么悬棺。
我眉头皱皱,硬着头皮上去,忍着恶臭把导游拖了下来,挣开了干尸的掌握,扔到地上,喝问道:“怎么回事?这具悬棺是哪里弄来的?”
导游眼泪鼻涕满面,非常恶心,老早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扭着脑袋在人群中搜索,看他模样,似乎有同伙。我好奇地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从人群中挤出一个干瘦的男子,约摸四五十岁,头上头发整整齐齐,反而显得过分,似乎是假发。他向我拱拱手说道:“这位同志莫见怪了,是我让他弄的!”
这人说着一口带着很重粤地方言的普通话,可能是香港人。我不客气地训斥道:“成何体统,悬棺是国家保护文物,连我们考察都要经过事先批准,你居然敢胡乱碰它,当心抓起来,关上个十年八年!”
那香港人一慌,顿时来解释。原来,这个香港人来**游玩,听闻湘西有僵尸,便好奇地过来一瞧,虽然没有看到僵尸,但是见了悬棺不免心中一动。这悬棺不仅在湘西一带存在,福建、菲律宾等很多地方都有,国内外很多收**士都喜欢神秘的悬棺,于是价格不菲。一具普通的悬棺黑市售价大概在百万**币以上。但是其他地方的悬棺都保存不够完整,差不多都是碎船板了,唯独湘西的宛若全新。于是香港人在下午叮嘱了贪财的导游,乘着众人看电影,拉了几个人一起把离地面最近的一具悬棺拖了下来。可是想不到棺材盖突然掀起,那干尸陡然弹出,把导游捉住,吓走了众人。
我摇摇头,罗明申过来处理,悬棺并没有被多少损伤,念及同胞情意,罗明申把香港人教训了一顿,就放走了。然后在悬棺四下里设下栅栏,把大家赶开。和我商量了一下,留人看守,先是他在,后半夜由我值守。
我方才就瞅见林白水一直在人群中看热闹,待把事情处理完,我径自迎向她,林白水叹道:“现在的人啊,为了钱,什么都不顾了。连祖宗留下的宝贝都可以卖,下次我看连自己的蛋蛋都会卖掉。”
林白水说了一句粗话,我初始愕然,继而笑笑,在我印象中,林白水素来是一个文雅知性的女子,没有说过一句粗口,今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叫了出来。我说道:“竖子不足谋,何必计较,我们回去继续休息吧。”
林白水点点头,我们返回帐篷。今夜这一个僵尸作祟,引得很多游客兴致勃勃,没有立即睡下,都聚在帐篷口谈天说地,我又听到了那个独特的嗓门,方才还吓得尿裤子,这时又在胡说八道。
“大凡僵尸,就像圣斗士一样,也是分级的。比如青铜圣斗士是最低的一级,那初级僵尸就是绿毛僵尸,这种僵尸最多,不过也不用怕,一把用秽物即可消灭。第二阶段叫白毛僵尸,这可邪门了,它动作敏捷,杀人利索。不过它们都怕阳光。到了第三阶段,那是飞天僵尸,又名飞天药叉,不怕阳光敦煌笔画里的飞天就是指飞天僵尸。到了第四阶段,那是‘犼’连龙都怕。龙不来,哪里就不会下雨,发生旱灾,所以这种僵尸又名旱魃!不是我吹牛,今天我遇到的就是旱魃,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拉屎,浇灭了旱魃,恐怕今夜无一人可再见明日之阳光!”
林白水摇摇头,暗道胡说八道,只是她不屑与其争辩。我却忍不住了,大吼道:“胡说!什么绿毛白毛僵尸,那是尸体发霉了长毛。至于飞天居然也是飞天僵尸,更是荒谬之极,飞天乃是佛家**八部众里的乾达婆,喜香气和音乐,乃是一神。而药叉又曰夜叉,亦是八部众,多英俊少年。僵尸那么丑陋,怎么会是飞天和药叉呢?再说了,旱魃本是天女,何等尊崇,那是枯骨腐尸能比拟?而犼也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火焰怪兽,与僵尸毫不搭旮!如此荒谬之言从你口中冒出来,世人无知,可见一斑!”
导游面红耳赤,顿时掩面而去,倒是那香港人听得津津有味,笑道:“朱先生不妨来此坐坐,大家乐乐,我这里有阿里山的好酒!呵呵,方才鲁莽行事,也算是赔罪。”
我一时睡不着,扭头看了林白水一眼,见她没有意见两人就坐下来,围着火堆。夏天夜里亦是有点秋凉,山中更甚,烤火正好。
“接住!”香港人把阿里山的好酒扔到我手里,笑问道:“尚未请教朱先生,大名如何?”
“朱恒淮。”我抿了一口酒,淡淡的有股桃子的味道,原来是果酒。
香港人啊的轻轻一声,耸动说道:“是不是撰写《楼兰考古记》的朱恒淮?那么这位女士想必就是您夫人林白水博士了!”
我点点头,香港人满脸堆笑,说道:“见怪见怪。想不到两位是如此知名的学者啊!那本《楼兰考古记》我不止一次细细赏读,观点新颖、论据确凿、文笔生动,乃是近几年国内外少见的学术著作!能和你们这两位大学者会面,真是三生有幸啊!”
我洋洋得意,明知香港人在阿谀奉承,但是我和林白水写的那本书毕竟很偏门,看得人不多,这香港人知道书名,那么好歹也是一个文化人士,并非我想象的钻进钱眼里的**商,对他好感不由得增加了几分。我问道:“也没有请教这位先生,你是……”
香港人连忙说道:“在下姓郭,郭熙明!”
“哦,郭先生!呵呵,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这是我的荣幸。”郭熙明瞟了我脚上一眼,忽然说道:“现在人心不古,什么搞学问的,做官的,都下海捞钱去了。唯独朱先生保持学者风范,一如既往的追求真理。精神上丰沛了,但是物资上难免有点欠缺,看,你的袜子都有很多补丁了!”
我低头一看,雪白的袜子上,灰的白的补丁一块块,我再瞅了林白水一眼,她老脸一红。老实说,林白水在事业上是个好伙伴,但是生活上绝对是一个糟糕的妻子和胡闹的母亲。从学生时**始就生活的迷迷糊糊,我真怀疑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至于结婚生子之后,家务就交由我来打理。好歹我从十五岁就进入部队,样样都靠自己。军队出身的人多半崇尚节俭,我也是如此,袜子破了之后,舍不得扔掉,自己补补又穿上。如今却叫外人看到,别人理所当然地想到是做妻子的不负责。
我搔搔脑袋,说道:“这个,周总理也是这般节俭的。”
郭熙明呵呵说道:“哪里,朱先生,我是想说,虽然学术不可放弃,但是物资生活也要改善改善……”
我心头一凛,听郭熙明的意思,似乎想拿钱来结交,当下我拒绝道:“那可不必,你看我是缺钱的样子吗?俗语道,过犹不及。钱这东西,够用就可以,多了可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