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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两种可能,”酒仙说,“一种是那个装扮幽灵的人相当谨慎,确实没有在吕金玉那里做长衫。还一种可能是吕金玉说了谎,长衫是在他那儿做的,他出于一种什么目的瞒着我们。”
“酒仙,你认为他如果是说谎的话,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比如说,比如说,作这长衫的人和他关系很密切呀,甚至就是在他的授意下装神弄鬼的呀,等等。”
美美婷又问:“那么你认为,他说实话的可能性大呢,还是说谎话的可能性大呢?”
酒仙对于这个问题很恼火,因为这是目前根本无法判断的。但是他又不愿意直说自己不能判断。他正在想着怎样谋划一句话来应付过去这个场面的时候,肖里郎说话了:“刚才村长来过了。”
“噢?他说了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只是问我,你们去**还没有回来吗?”
“真有本事!”酒仙嘲弄地说,“他怎么就知道我们去了**了?他是不是今天赶场看见我们了?”
“他没有去赶场,”钱玉珠说,“刚才红芙姐姐还告诉我,陈长远今天一直在村里呢。”
“你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说,你们是去赶场,已经回来了。”肖里郎说,“然后他就说,去了**就是去了嘛,连我都要瞒着吗?他说,如果**着能查出点什么来,我们全村人都会感谢你们呢。就可惜三十年来什么人都来查过了,也没有查出一泡屎尿来。最后他问我今天是不是遇上幽灵了,我想他指的是我挨打的事。”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美美婷瞪着眼睛问。
“看来我们的行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酒仙说。
“他有没有搞错呀?是我们查他还是他查我们呀?”
美美婷的话让大家都垂头丧气。调查的人被被调查的人调查得清清楚楚,这就像猎狼的人被狼吃了,警察被小偷抓进了监狱一样,无论如何都是失败。
钱玉珠说:“看来我们还是太年轻了,斗不过他的。人家毕竟是当过地委书记的人呢。”
“对了,一个地委书记为什么一下子就成了一介平民了,玉珠你知道吗?”
“不知道。”钱玉珠短促地说,然后转开话题,说,“天很晚了,商量一下明天的事情吧。我估计明天**会来找我们的,另外你们认为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有,”酒仙说,“**来调查,一定是从史红英的命案开始,那样就要玉珠的姑父配合调查。她的女儿一丝不蔽曝尸户外,对他来说肯定是很丢人的事情,他会不会要面子,不配合调查呢?”
钱玉珠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但是有可能的。”她说,“你的意思是?”
“我们去做做工作,顺便看能不能了解到一点什么。我还没有和他交谈过呢。”
“试试吧。”
肖里郎也起来了,摩挲着后脑往史家去。
史红英的尸体早上就埋葬了,相帮的人也早早回家了。史家一家人包括出嫁了的大女儿史红芙都在堂屋里或坐或立,凄凉惨怛,相对无言。史云清哀伤中仍然不失礼数,献烟敬茶地忙碌着,并叫史红芙摆上饭。这是农村风俗,红白喜事期间,来的都是客,都要招待吃饭的。
钱玉珠潸潸然流泪,久不禁绝。沉重的气氛让酒仙、肖里郎和美美婷除了往嘴里倒饭以外实在找不到事情做,也找不到话说。时间过得比重庆的无轨电车还要慢几分。偏偏饭总有吃饱的时候,茶也不可能一味地往肚子里灌,他们终于无可掩饰地不耐烦起来。酒仙示意钱玉珠开口讲话,以便进入主题。正在这时候,村长进来了。
“噢噢三位也在呀?”
来客有四位,但是村长只喝三人打招呼,很显然是把钱玉珠排除在外了。不知道因为她是本村人还是因为她是史家亲戚的缘故,村长似乎不必问候她。而她也对村长的到来视若无睹,但是并不是忽略了他的到来:他的到来立即止住了她的哭泣,她把脸扭向一边。
肖里郎和美美婷互相看看,他们不知道钱玉珠和村长有什么过节。
村长坐下,谢绝吃饭,点起烟,喝了茶,然后忽然目露精光看了酒仙三人一遍,又沉思了一会儿,说:“三位好像都是很有知识的人啦?”
“他们两个都是老师,”美美婷赶忙说,“这个在中学时代作文就得过全国大奖的,不久前还发表了一首诗。这个是个书法家,他们都很棒的哦。”
酒仙隐隐感觉她的话有点不合时宜,但是让他很露脸,使他压抑不住地兴奋。
“怪不得,怪不得,”村长说,“你们来了,这个村里的情况就开始变化了。年轻人前途远大,不怕艰难险阻,我很佩服。”
这时候钱玉珠在她姑妈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什么,二人便站起来,朝里间走去。
村长顿了一顿,继续着他的话题:“现在的社会,不管什么都讲究文化,当兵都要高中生嘛……”
“美美婷,你们进来一下!”钱玉珠从里间探出半边脸来说。
美美婷和酒仙闻声而起。肖里郎却坐着不动,因为村长还在讲呢,听到半途就退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村长尴尬了一下,回过头来对史云清说:“红英虽然去了,关系并不是就断了,亲戚还是亲戚嘛!你们小底坝那片玉米地还没有锄完呢,是不是叫陈全有来帮你们几天?”
里间只有钱玉珠一个人。她掀开一块镶合成的木板,便露出一个洞来,洞里有石级下去,里面有灯光。钱玉珠叫三人下去,自己跟在后面,并且回身把木板轻轻盖好。
原来这是一间宽敞的地下室,里面有床,有木凳,还有几件色彩鲜艳的衣服。看来是红英生前就住在这里了。红英的母亲坐在里面。
美美婷兴致盎然地把周围的石壁看了个遍。
室内没有窗,有点阴湿。十**岁的大姑娘住这么个地方,这是很耐人寻味的,酒仙想。他想完便看着钱玉珠。来史家的目的很明确,但是因为村长的到来,和史云清的谈话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他想知道钱玉珠把他们叫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情,于是用目光询问她。钱玉珠则抬头看了他一会儿,露出微微笑意,并不说话。酒仙忽然明白了,钱玉珠知道了他的缺点是和陌生人交流,故意为难他呢。他心中立即灵光起来,把**章拿到手中玩弄。
钱玉珠的姑姑看到像章,立即惊问:“你这,这为什么在你手里?你从哪儿得来的?”
“捡来的。”
“姑妈,你见过它吗?”
“见——哦,不知道。”
“我知道,这是死了的那个姑妈的东西。”
钱玉珠的姑妈全身一抖,接着说:“她是害人精,哪是你的什么姑妈?这东西拿在手里干什么?还不扔掉?小心惹祸上身!”
美美婷关心地看着酒仙,肖里郎则感到背心里一阵阵发冷。
钱玉珠说:“姑妈这是吓我们的,人家别人拿着,为什么就没有惹祸上身呢?”
“别人?谁拿着?”
酒仙看见钱玉珠没有话回答,便说:“这枚像章当初是被谁拿着,你不知道吗?”
“被谁拿去了吗?我还一直以为在他们家里呢。”她指着钱玉珠说。
酒仙问话的意思,就是要探寻当初这枚像章落到了谁的手里,没有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令他大失所望。
“姑妈,那么你认为是被谁拿去了呢?”
“不知道。我从来不管她的事情。她害了多少人哪!……”姑妈哭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酒仙为了避免被人看出手足无措来,便转过身去,装着发现了什么似地走向墙壁。他漫无目的地移动着脚步,发现墙上有一处两石相接的地方有点缝隙,缝隙里有点白色的东西。他抽出来,原来是一张纸。他把纸打开了。
这是一张从笔记本上面撕下来的纸。除开第一行都是空白,第一行用蓝墨水钢笔写过的。有好几个字涂出浓浓的墨团,他想,写这几个字的人一定是连续写错了好几个地方,把错字涂掉以后感觉不美观,所以撕掉了。没有涂去的字连在一起是这么一句:
来幽灵是这么一回
他拿着纸条出了一会儿神。钱玉珠走过来,从酒仙肩上面看过去,“是红英写的,”她说,“幽灵?她也在说幽灵?她写了什么了?”
美美婷和肖里郎听见说话,也急忙走了过来,酒仙把字条给美美婷拿着,谈后说:“她的上一页最后一定是个‘原’字,这一页的最后有一个‘事’字没有写出来,合起来就是:原来幽灵是这么一回事。”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不知不觉中把小学课堂的体语动作搬过来了。
“啊?原来幽灵是这么回事!我是说,纸条上写的是这句话,酒仙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酒仙得意洋洋,他故意不回答美美婷,他认为这样最能表现自己的高深莫测。
美美婷并不等他的回答,接着又问:“酒仙哥哥,你好聪明呢。她说的幽灵是这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酒仙的脑子立即高速运转起来。其实根据这张字条,跟们就无法弄清楚美美婷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但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不清楚,心里急得很。
“这是谁塞在这里的?”想了半天,他转过头去问。
钱玉珠把纸条给她姑姑,姑妈看了看,问:“上面写的什么?”
钱玉珠告诉了她,她说:“是我从地下拾起来塞在那儿的。红英这孩子,她看见了幽灵,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写在这里有什么用处?”
“红英看见幽灵了?”美美婷瞪着圆圆的眼睛问。
姑妈流着泪没有回答。美美婷很后悔自己问了一句小儿科的话。其实,纸条上的话应该理解为红英看出了幽灵的真相。
“这又复杂起来了,”酒仙皱着眉头说,“是不是红英弄清楚了幽灵的真相,装扮幽灵的人害怕她泄露出去了,所以杀了灭口呢?”
钱玉珠无语地看着她姑姑,她想看看她对酒仙这话的反应。但是姑姑呆呆地坐着,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