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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肖里郎和美美婷在山坡上为钱家放牛,酒仙来找到他们了。美美婷惊喜地问:“你昨晚在那儿住的?我们一直都在担忧呢。”
没有等他回答,她又问:“县公安局的来了吗?”
“来了,他们已经看过了牛圈上的现场和道士尸体的现场,现在回到村里了。”
“我们该怎么办?”美美婷跳起来问。
“你去通知陈兴高,叫他把人带到玉珠家去。肖里郎去叫那些警察,也到钱家来,告诉他们是来抓罪犯。”
“什么?罪犯是钱家的人吗?”
“别问,到时候就知道了,”酒仙诡秘地说完,起身走了。
“那么你呢?”美美婷高声问。
“我另外有事呢。”
美美婷发了一通脾气,在肖里郎的劝说下拴好了牛,二人分头行动。
一个小时以后,肖里郎带着县公安局的刘兴元副局长、刑侦科张学英科长以及几位侦察技术员、尸检人员、文案人员来到钱家,周青、申明礼、辛雪安、陈全有和陈伟也来了。
钱家屋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吃饭的大方桌东端坐的是酒仙,美美婷陪在旁边。南端坐着史云清,北端坐着陈兴高,两人都是斜坐在凳子上,以便于面向门口。靠近大门的一条凳子上坐着吕金玉和吕金贵兄弟俩,吕金贵深埋着头,吕金玉若有所思。钱家父子在屋里窜来窜去,找凳子并且找地方安放。唯一站着的是陈长远,他双手被粗尼龙绳反绑着,身体前倾,不住地晃荡,精神萎靡,面容憔悴。
刘兴元等人一个个从门洞里钻进来,屋里坐着的人都起身相迎。一阵混乱的板凳磨在地面上的“吱咕”声和板凳间互相撞击的“乒乓”声之后,原先坐的**多数被打乱了,只有酒仙和美美婷没有动。酒仙认为自己今天是主讲人,他的这个**最适合向全体人员发言。
刘兴元问:“请问那一位是酒仙?”
“我就是!”
刘兴元一一介绍了穿制服的人的身份职位,叫酒仙也介绍一遍在场的其他人。
陈长远依旧站着,在人群中极为显眼。刘兴元指着他问:“这就是你说的杀害这两个人的凶手吗?”
“不是,”酒仙说,“但是他也杀过人。哦,对了,三十年前杀过人也算是凶手吗?”
一部分穿警服的人小声笑了起来,酒仙才知道自己问错了话,但是到底错在哪儿了,他还是迷糊的,只好低下头去脸红。
“如果有证据表明他三十年以前杀过人,依然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你讲一讲他杀了谁,证据是什么?”
“三十年前,这个村子里有两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她们的小名都叫秀儿,人们把崔桂香叫大秀,管钱旭洋叫做小秀。大秀家是从外边搬来的,他和老家表兄黎正堂的感情很深,他们的大人也亲上加亲,顺势为他们订了婚。小秀的家人把她许给了本村人崔中平,小秀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在她十九岁的时候,她改名为钱卫东,带领村里的年轻人造起了反。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走进了她的生活,这个人就是吕金贵。”说到这里,酒仙的手指向了吕金贵。
说到这里,原先认识吕金贵的人多数惊讶起来,场面出现了小小的**动。惊讶的原因一是他们没有想到美名传到如今的大秀、小秀中的一个人居然和疯子有过很深的关系。二是他们看到吕金贵泪如泉涌,已经没有疯态了,感到很意外。
“那时吕金贵刚从承德当特种兵回来,风度翩翩,见多识广,被公社武装部任命为下河沿大队的民兵连长。他的思想是倾向于造反派的,当了民兵连长之后和小秀接触的时间比较多,两人产生了感情,建立了爱情关系。小秀造反的初衷,本来是通过这种防止改变村里的结构,改变家长婚姻制现状的,就她个人来说,她成功了。她和吕金贵郎才女貌,本来有着美好的生活前景的,但是此时又出现了一个人,他就是陈长远。”
“陈长远这个人,”酒仙说着瞟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惊奇地看着自己,“谎话连篇,经历非凡。十六岁时,他因为和家里不和,离家出走了。除了他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些地方,他学会了用一种**,可以致人昏迷上一个多小时。他十九岁的时候在北京,当上了京城一个造反派的副头领。他有一次率领一帮人把一个功勋卓著的共和国上将从被窝里拖出来在大街小巷游斗,因此声名远播,深得‘四人帮’的信任,让他回来当了地委**。他在上任的当天晚上就夺了军分区司令的权,自任司令,两年后升任地委书记。这时他威高权重,衣锦还乡,就打起家乡大秀、小秀的主意来,先后用**占有了大秀和小秀。农村的封建观念很深的,女人认为自己如果**了,就只能嫁给令她**的男人了。所以大秀向未婚夫黎正堂、小秀向吕金贵讲明了情况,分别表明他们只能嫁给陈长远了。这时他们都还以为陈长远只有自己一个,还都不知道他有另外的女人。但是黎正堂和吕金贵都很多情,都不计较情人的**,要娶他们。大秀决心已定,不久就和陈长远结婚了。黎正堂对她痴心未泯,同时失望至极,一年后出家当了道士,独自驻守比目山玉皇殿,痴心等着大秀回心转意。小秀在吕金贵的柔情下摇摆不定,这时她看到陈长远已经结婚了,才带着负罪的心情和吕金贵重归于好,但是同时又摆脱不了陈长远的死搅蛮缠。陈长远想长期占有她,让她做他的秘密二房,但是小秀专一于吕金贵,再也不受陈长远的软缠硬磨,陈长远在一次欲对小秀的强行占有未遂之后,恼羞成怒,杀害了小秀,并且**了尸。他让和他气味相投的大队文书古浪清造谣,说是保守派的大队长和支书杀了她。吕金贵失去了恋人,悲痛至极,他经过了一个月的调查,掌握了陈长远杀人的证据。然而他的侦查行动被古浪清发现了,古浪清报告了陈长远,陈长远派了当时任县公安局刑侦队长的窦国林连夜赶来,会同古浪清把吕金贵骗上山去,把他绑到牛角上,赶着牛四处跑,最后把他折磨得精神失常了。古浪清和窦国林认为他不会再泄露什么了,才把他解下来放在深山老林之中,让他自生自灭。殊不知爱弟心切的吕金玉愣是把吕金贵找到了。然而吕金贵已经记不起来其他任何事情,只能记得和陈长远有过性关系的人被杀了的**女尸画面,这是他多次画出来,被吕金玉发现了的。古浪清和窦国林以为自己为陈长远做得天衣无缝,他们和陈长远都没有想到吕金贵会被他的哥哥找到,更没有想到吕金贵会有恢复记忆的一天,会重新拿上证据和他对质,证明他杀了小秀。村长,我说得没有错吧?”
陈长远没有回答酒仙,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直接把眼光看向了吕金贵,“你,你……”他说。平时伶牙俐齿的他,此时张口结舌了。
吕金贵本来是把脸埋在双手里痛哭的,这时抬起头来,缓缓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来。陈长远见了,突然跳起来,肖里郎和一位刑警急忙出手把他制住。这时人们才发现,双腿被绑在一起的他,这一跳居然向吕金贵的方向跳出了一米多。
刘兴元接过纸条念道:“浪清,你别再问了,钱卫东确实是我弄死的。你想办法把这件事掩盖过去。陈长远。一九七四年四月二十八日。”
刘兴元把纸条递给一个刑警,“存档,”他说完,问陈长远,“你有什么话说吗?”
陈长远什么也没有回答,他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场面静下来,人们望着酒仙,可是他很久没有说出话来。美美婷低声问他怎么了,他也不答。
大家都在猜测怀疑。这时吕金玉说:“你说吧,陈长远都被揭露出来了,弟弟也醒过来了,我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了,早点说出来,让全村人早点心安。”
酒仙说:“刘副局长,自从钱卫东死去之后,这个村里连续有三十多个人不明不白的死了,每年都有一两个,人们传说是幽灵干的,你们听说过没有?”
刘兴元诧异地说:“隐隐听说过这个村里有什么幽灵,但是没有听说过死人的事,这是真的吗?”
“真的,”酒仙说,“我真不理解,他们**的人为什么对这样的事情不闻不问。今年一个叫史红英的死了,我们在铁**隧道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到**报了案,**却没有立案侦查,这合法吗?”
刘兴远看着周青。周青躲避着他的目光,说:“你报案了吗?我为什么不知道啊?人命关天的大事,我知道了还不来查吗?”
酒仙微笑着看着辛雪安。辛雪安看懂了他的意思,站起来说:“他们来报案是我接待的,我做了纪录,你回来我就交给你了。是你说不立案嘛。”
周青张口还要说什么,刘兴元打断了他。“你是干什么的?”他问辛雪安。
“当时我在**实习。”
刘兴远看了看一直在做记录的那位刑警,后者冲他点了点头。这时酒仙看见周青已经深深地躬下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