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当**进行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官清追忆起了兵工厂保健食堂的皮匠。
正值抗战胜利的1945年,突然不见了21兵工厂的一个内二警警察,此人常常微服出行,不苟言笑,很神秘。官清记起这个皮匠的时候,时间过去了近二十年。黎明的曙光就要照亮**大厦的玻璃窗,官清裹了一床碎红面子的铺盖,翻身、侧卧,继续他的梦之旅。
天高云淡,兵工厂随处可见的红桉树落叶纷飞,皮匠坐在兵工厂另一座大铁门外的一个叫保健食堂的地方补皮鞋,眼睛自然是四处乱射。这当然是违反**情报机关原则的,跟国民党的老牌军统也大相径庭。皮匠手里正扎着一只破皮鞋,一颗大头针在中午的阳光里毫光四射。官清是悄悄从他的背后接近目标的,采用一种突然袭击的方式,出现在皮匠面前。
“你从哪里来”?
官清感觉自己就是在替红鼻子连长执行任务,感觉也是新中国赋予他的责任。
“你是不是21兵工厂机二部的内二警?你是哪里人?到这里来干什么?”
皮匠露出的一颗金牙更让官清觉得此人就是特务。
皮匠果然口音难懂:“师傅,我在这里修鞋快两个月了,没有谁来过问的,我不晓得你说些什么!”
皮匠说的是江浙话,说出话来直在咽喉处打转。
官清这辈子哪里也没有去过,是新中国的兵器工业的发展让这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走出了山区,离开了柑橘林的故乡,在兵工厂见到了毛主席。毛主席来到兵工厂的笑容,让官清常常在梦境中见到柳暗花明。
官清突然单刀直入,问道:“你是21兵工厂的内二警,我看见过你!你不要绞辩!”
皮匠收拾起木箱,站了起来:“简直是笑话,我是内二警还在这里修鞋啊!”
官清没想到谈话就此结束。
皮匠离开时,恰好一辆兵工厂的解放30型汽车牵引着一台重武器飞快地往天鹅宝蛋靶场跑,扬起厚厚一层泥沙扑面而来。官清看见我们的新式武器远去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着皮匠离开时酷似恋恋不舍。官清来到近在咫尺的保健食堂。保健食堂是不卖茶的,只卖酒菜和下酒的卤猪肉卤猪头卤猪蹄,极对兵工厂老工人们的胃口。官清要了一盘猪心舌,两口白酒下肚,官清心情大为舒畅,想捉特务的信心没有了。官清不是想消灭**特务,想保卫咱们的胜利果实吗?对此,官清本人都说不清楚为啥要去理麻(过问)皮匠。兵工厂的警卫到哪去啦!
这会儿,门口始终有一个河南胖子在喊:“喷喷香,喷喷香,吃不到心头慌!”
一张八人坐的大圆桌坐满了人,都是兵工厂的工人,今天是兵工厂的大喜日子——关晌,就是发工资。张之洞、李鸿章创造了一批老实巴交的兵工人,也给中国的兵工厂留下这样的特写:他们在车间里劳作之后。都喜欢坐到餐厅里来喝酒吃菜。
皮匠突然在一夜间无影无踪。
官清尚不是兵工厂第一个与皮匠交锋的人,这使他在后来的日子里好些天都不能舒展眉头,整个思绪都凝聚在那个皮匠的一颗金牙上,那的确是特务的象征。官清的年纪这个时候在中年,正在向岁月的深处走,人的很多想像和和所谓**现在说的考量,都在纵深的横断面里发生思想变化。连续三天,官清下班都没有放过皮匠曾经在一棵树下的神秘之影。保健食堂其实是一个为兵工厂服务的食堂,卖的都是熟食品,最吸引兵工厂人的还是保健食堂的一个餐厅。
兵工厂人在为**制造成枪炮的间隙里,总忘不了在保健食堂餐厅来喝上二两。
第二天中午,官清在还没有走进餐厅之前,一直放心不下皮匠,他终于围着一片灌木丛在那里寻找。
“你是干什么的?”
来人中等身材,头戴兵工厂警卫连军帽,武装带上别着一把小小的极好看的手枪,手枪的缨穗在空荡荡的红桉树林里飘荡。官清转过头来,两条腿支撑的身体,猛然间一个激愣,险些跌倒。官清看清是红鼻子连长,说:“你看见那个皮匠到哪去了?”
红鼻子连长说:“你们认识吗?”
“我在铜罐铎枪厂时看见过这个人。”
官清从灌木林边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的是兵工厂发的一件劳动布的工作服,左胸上印五个红漆小字:为**服务。
“你的证件请出示一下。”红鼻子连长说。
官清将通行证递过去。
通行证上的这张脸,红鼻子连长熟得不能再熟,但他还是不放心。红鼻子连长翻着白眼看了一下证件,证件是兵工厂发的没有问题,钢印、照片、日期、出生年月,发放机关、包括注意事项都没有问题。
“你是哪个单位的?”
官清说:“XX。”
“XX是什么意思?”
红鼻子连长问到此处,马上意识到在兵工厂北大门巡哨时经常看见过的这张脸,就是他。
“XX就是谢绝参观的车间”官清说。
在兵工厂不该问的,红鼻子连长绝不会问。兵工厂的有些单位是不能随便进出的,也不是所有的单位都谢绝参观,包括食堂澡堂子弟校毛铁组。红鼻子连长干的就是保卫兵工厂谢绝参观的工作。兵工厂不能随意进出的单位是加盖了特殊符号的,这个特殊符号在那个时代便价值可观,青年朋友处对像,借此大行方便,张麻子就是钻了漂亮女人的空子。
红鼻子连长在确定了官清是自己人之后,接下来便进行了更为复杂的情感搜索。
“官师傅,这里的情况很复杂,你不是警卫人员就不要随便怀疑,知道了吗?”红鼻子连长不辞而别。
官清绝不没有想到红鼻子连长话里有话。不随便怀疑就是可以这样理解:**是中国人。**是中国人,双方都有可能成为打入对方内部的敌人,或者称为隐蔽战士。
这天夜里的天空上,再一次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飞行物,缓缓地兵工厂上空绕行,一直持续了十分钟,最后慢慢消失在兵工厂很多人的视线里。
傍晚过后,官清回到家里没有跟妻子说什么话,他感觉隐隐地不安,但到底有什么事,他也说不清楚。他想,红鼻子连长说的情况复杂是啥子意思?难道皮匠是**派来的特务吗?不是特务会难道是**党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党!
熊猫牌收间里传出川剧的一出则子戏:《打秋风》。
渐渐地,酷爱家乡戏的官清终于忘记了红鼻子连长的话,陶醉到了川剧优美的唱腔里去了。夜色在兵工厂劳动一村31幢2号的家里深深地沉浸下去时,这天夜里在兵工厂劳作了一天的官清在梦境里又走了一程,他看见一个**党的皮匠在保健食堂监视那个河南胖子。河南胖子才是真正的**派来的特务。
官清在梦里大喊一声:“站住,逮倒!”
鸟的母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