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何户籍果真没有失言,送还了照片,他把这个美如天仙的姑**照片留在了心里。最主要,还是把情况向上级组织作了汇报,说,在兵工厂劳动一村某幢房子里,住着一个地主婆,地主婆的姐姐眼下在**,其容貌不像是我们的敌人,倒像是电影演员XX,但请注意其动向。上级组织对这个情况很重视,立即转给了我隐蔽战线的同志,此不在话下。
何户籍离开后,地主婆非常后悔不该把姐姐的照片拿出来欣赏,却又耐不住这样天天闲着的空旷和寂寞,时不时要犯傻。这样的事情,瘸子男人提醒她好多次了,说,凤琴,你把你姐姐照片拿出来看啥子嘛,明明晓得是挨刀的,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哟!这话一说出,立即遭到了凤琴的严正驳斥,你别说了,我不晓得你为看张照片好多回了,每回拿在手上就不转眼!不是你,我早将照片烧了!瘸子男人忙说,烧了啷个要得哟!该歪哟!凤琴,你千万别烧,留着肯定有用处,不信你看!
姐姐如今在**干啥,地主婆不知道,只晓得姐姐的歌唱得好,不晓得后来唱红了**,唱到了香港和**。这天晚上,地主婆还是把照片藏到了箱底,用一件老夹袄盖得严严实实。尘封的岁月里,衣箱成了好多人回忆的暗红。
人的影子和楼上木栏杆上倚着的人,还有周围一些房子的人都来了。这时候黄昏渐渐来临,人影憧憧的兵工厂劳动一村某幢房子的周围人,喜气洋洋地来到八级张的门前。鸟的母亲从屋里拿出一捆电线,每次斗争完地主,何户籍就嘱程师傅把电线放到她家里,以备下次再用。何户籍换了一身干净的警服,他来得很早,斗争现场很快就有了斗争气氛。何户籍对鸟的母亲说:“程师傅,你上楼去把许凤琴叫下来。”
鸟的母亲说:“要得。”
何户籍说:“许凤琴下来后,你再去把电工老段喊来,这个线还没有接。”
苏式楼前的三合土地坝,先有几个女同学在跳橡皮筋,她们就是冲着徐技师的女儿来的。徐技师的女儿在这些情窦初开的少女眼里,是一朵绽开的玫瑰,代表了那个时代的美。在这些姑娘眼里,徐姨一条垂在腰后的粗黑的辫子就是那个时代的象征,它代表了人们追求美的向往。小姑娘们在唱着“马兰花,马兰花”的时候,徐姨从屋里走了出来。徐姨笑盈盈地向小姑娘们致意,然后如春风得般从她们身旁走过。谁也不知道美丽的徐姨要到哪里去,夜色是那么宁静、美好,海峡两岸的磨刀声越来越响,已经听得到嚓嚓声。
电工老段来了,老段手提电工皮夹。老段是唱着歌来的。
他唱着“公社是棵常春藤,社员都是向阳花”,人们像过节一样坐在八级张的门口,大概来了差不多四五十个人,人们在黄昏里有说有笑的时候,灯一下亮了。哗哗地鼓掌声,纷纷说,这是老段的功劳!老段却流露出一脸的凝重与庄严,他早早地来到苏式楼前的楼梯口,等待一个心仪的人儿出现。
何户籍等可不及了,丁丁咚咚跑上楼去,对鸟的母亲说:“准备好了没有?”
鸟的母亲刚好从地主婆屋里出来,说:“来了。”
何户籍看见地主婆从床底下摸出一双布鞋,,那是一双绣花布鞋。大红颜色的鞋面上绣着两朵荷花。地主婆脸色煞白而五官端正,特别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双动人的眼睛,那是勾通何户籍和老段的窗户的眼睛。那张表情漠然置之的脸,一直在关注着楼下的情况,心里想的就是蒋介石快点打回来,她的哥哥快点打回来。
何户籍喝了一声:“搞快点,穿个鞋都要摸半天!”
这个时段的何户籍正在传看一本惊险的手抄本小说《一双绣花鞋》,触景生情,小何同志马上想起了躲藏在黑影中的国民党小特务,这些出身贫下中农的中国人心甘情愿跟蒋介石当走卒,当炮灰。在旧中国干了很多不齿于中国人的坏事,有的完全是反人类的,如:用刀弑死**志士,其刀在志士的心脏里再搅一圈!后有学者指出:新中国成立之初,那时候的中国实际上仍然处于封建半封建时期,中国刑场上的残酷和血腥是人类史上没有的,只有旧中国的蒋介石政权干得出来。
斗争会很快进入正题,何户籍双手手垂在身前,目视前方。前方什么么有,只有一堆堆的人。地主婆站在一根长木板凳上,很自觉地接受批斗。她站在板凳上想,我啥时候才下来得了?蒋介石怎么还不打回来?蒋介石这个时候在干啥呢?一张白蜇如什么都可以的脸,不一会儿就热汗流淌,细细的汗珠儿闪着光。老段率先捕捉到了这个场景,他站在人堆中间,黑眼睛闪闪夺目,他看了一眼何户籍。何户籍示意老段,干得了!
老段猛然间伸出了拳头,高喊:“**是中国的领土!”
居然没有人响应,人们以为老段的后面还加一句所谓的连接语,即主谓宾的宾,结果老段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又喊了一句:“打倒蒋介石的走狗!”
站在前排的人开始议论了,说:“龟儿老段喊的啥子口号,完全是瞎喊。”
何户籍悄悄走过去提醒老段,并把一张纸递过去。老段低头看了一阵,又问了何户籍,重又站回原来的**。显然,老段不认识纸上的有些生字,人们便大张旗鼓地哄笑。地主婆也站在板凳上发笑。何户籍发现了,厉声喝道:“你笑啥子! 你笑的日子还在后头!”
地主婆于是羞涩了脸,站回了原来的**,一动不动。
围着地主婆的人们,在老段的带领下喊起了口号,人们举起了手,跟着喊,有笑声有议论声,何户籍站在八级张门口把握全局,他很满意这样的气氛。有笑声是正常的,没有笑声就不正常了,说明我们内部出了问题,大家伙草木皆兵怎么行?!消灭蒋介石,消灭国民党,都只是说说而已,不是如国民党对**党那样咬牙切齿,不是。我们要化干戈为锦帛,而不是玉帛,何户籍对此是这样理解党的政策的。地主婆站在一根长木板凳上,低着头,双手垂立。她脚下那双绣着荷花的布鞋在晚风里静止不动,好似树欲静而不止;水塘荷花在漾动,随风起舞。一双绣花鞋现在让好多中国人包括已经接近敌人的何户籍神魂颠倒,寝室难安,进而要为这一双绣花鞋赴汤蹈火,在**的征途上眺望明天迎接未来。最近日子以来的何户籍一直为所谓的小说〈〈一双绣花鞋〉〉犯愁,愁什么呢?何户籍本人都难以言说,是对我隐蔽战士隐蔽得不够扎实感到焦虑,还是为敌人在我们的绣花鞋里超前地安放了**而百结愁肠?不过,何户籍坚定地在被窝里向党暗暗表决心,说:“请党在最危险的关头考验我吧!我一定能把藏在绣花鞋后面的敌人一网打尽!”这一夜的被窝以近40度的体温,将这个公安前哨的战士的热血,一次次掀到高潮。至下夜,铁打的**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尽管在床沿上扫来扫去,所向无敌。何户籍是我们的同志,不是把敌人吓得魂不附体的神仙——何户籍需要爱和关怀,特别是异性朋友的那双手。
接下来是声讨。还是老段打头阵。老段作为一名**党员,在阶级斗争最激烈的时候站到了最前沿。老段后来说,我这样作是对党负责,是对的。首先发问的是老段,这个带着浓重川北口音的中年汉子,用手指着地主婆说:“蒋介石想反攻**,你高兴吗?!”
地主婆沉闷了一下,直被老段问得窘迫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两条腿没有哆嗦,终于圆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地主婆回答说:“不高兴。”
老段高兴极了,趁此机会乘胜前进,他的眼睛一直在寻找,寻找地主婆**下不方便的地方。老段直遗憾秋天来了,夏天过去了,大雁往南飞,一会排成一个人字,一会排成一个一字。日子越往深里去,老段的这种遗憾就是强烈。
“为啥不高兴?”老段平心静气地问道。
人们发出哄堂笑声,笑蒋介石这个龟杂种把中国搞得一团糟,把中国分成三六九等,把中国人搞得四分五裂,蒋介石的军阀杨森把人拿来当兽剐,古时称所谓凌迟。新中国把鬼变成了人,人人为建设**添砖加瓦,漂亮女生在台上一次次表演北风吹。老段又歪着头问:“为啥不高兴?嗯?是不是你男人想的跟你想的不一样?是不是?”
一盏百瓦大功率灯泡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灯光里的白光追逐着孩子信的笑声,波光起伏不定。地主婆快站不住的时候,老段向何户籍提出申请:“我上去扶她一下,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