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段也回来了。
亲眼**了兵工厂胜利的老段从劳动村球场回到家,已是晚间10点,他在秋天里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驾驶服,不认识他的人以为老段是驾驶员。公厕四周站满了人,老段没有走进公厕就开始放水。黑黑的夜景,给了老段无限的想像。老段不想走进公厕的原因,是对泛着恶臭的尿水的反感。尿水如同决了堤坝的洪流滚滚而下,反映出了兵工厂人的素质。从公厕出来的人四下散去,老段与地主婆擦肩而过,从厕所出来与张麻子不期而遇,老段立即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张麻子听见了老段别具特色的问候,却没有理他。
“老张,走这么快干啥子?!”老段的乡音里夹着浓重的陕西味。
在秋夜**灯的灯影下,人们在纵横交错的小**上往家赶,脚步匆匆。
老段其实是认真的,他追上张麻子说:“听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打起来了,美国在越南打响了第一枪!”
张麻子停下了脚步,他首先对老段作为一个**党员乱说话进行了批评:“老段,你注意到我楼下的那个长期病号没有?”
“你怎么提到长期病号了?”
“长期病号的毛衣织完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就打起来了。”
夜风从三合土地坝横贯而过,老段敲门的时候,屋里有了响声。老婆张开一双干裂的手开了门,淡淡的哀怨,嘴唇嗫嚅几下。门将老段的影子切成两截。张麻子还沉浸在老段那一番话的回味里,走到楼梯口突然看到楼下八级张出来了。八级张没去看球赛,披着一件志愿军棉袄站在一尊石磨边**。谁也没知道这件志愿意军从战场穿回的棉袄,八级张是如何披到他身上的,或者可以这样说是八级张的某个亲戚曾经入朝作战。因为这件苏式棉袄穿在任何人身上都有一种发扬我军连续作战一天内连续打几仗的作风,也的确酷似我志愿军战士堵敌人机枪眼时一瞬间扑上去的姿势。老段第一次看见八级张把这件军棉被披在肩上,就有种愤怒的情绪:八级张怎么会有我志愿军的棉袄呢?!老段原本是想问个明白的,无奈本身站不住脚,老段是在八级张和皮肤白如芹菜的老婆鱼水欢下床时看到的,而且是摸到后窗看见的。后窗是一个非常令有向往的地方,老段可以说是以发扬了当兵时的传奇功能,但老段的确看明白了,那真正是一件蔟新的我志愿军军棉袄。
老段原是想一睹八级张老婆的东西的,老段早就听说八级张的老婆是堂子里头提出来的,换句话说就是被人弄过无数回,现在阴差阳错嫁给了八级张,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奇迹。这个女人叫雅静而不是叫什么碧或者芳。很多时候,老段甚觉不平,本人不仅武功卓著,而且身上还有弹孔,在山西战场与**雪地一场生死战,是老段一辈子都在回忆的一幕。奇怪的是,真正入朝作战的老段却也将端起机枪冲进美军情报所的镜头忘记了。一颗子弹就是如此穿进老段裤裆的。战友开玩说,老段废了。事实上,老段不仅没有废,而且转业回到地方越战越勇。一辈子都在钻研异性的老段,遗憾的是这一生竟然娶了一个家乡的老婆,整天念念叨叨的,谁也不晓得她念些啥。老段的移情别恋便在情理之中了。
从厕所进去,张麻子想起了老段前面那段话,怎么觉得这话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感觉如芒刺在背,想起来了,是车间书记讲的话,老段在给张麻子上课呢!就在张麻子还在回想刚才陌生人那一幕时,远远的夜空出现了一个小红点。张麻子惊心动魄地发现,这个闪闪闪烁烁的小红点在三百里华蓥山经常出现。谁也弄不清楚那是敌人的侦察机,还是我**空军的战斗机在夜空里巡逻。当张麻子回到苏式杏黄楼下时,他特意注意看了看地主婆的家,那楼上9号的房门是紧关着的。这时刻是晚上10点左右,张麻子看了看腕上的上海手表,想到了这会儿要上厕所。厕所正如我们前面所述是在职工医院门诊部旁边,需要张麻子一**前往。张麻子在去厕所的**上见到了地主婆。地主婆事实上每天在这个时候和这个地点观察好久了,是老段忽视了这个问题。地主婆每天夜晚这个时候提着尿罐去对面的苏式厕所,回来的**上站在职工门诊部后面的小坡上,看天上的小红点,她相信那是她哥哥开飞机从**回来了。
张麻子从苏式厕所出来,一直跟着地主婆,看看她究竟要做啥,张麻子没有惊动地主婆,站在一棵苦楝树下等待奇迹出现。
这时候,张麻子果真看到了天上的一个小红点在冉冉地飞翔,他相信那是**的战斗机在巡航,而不是敌人不远千里飞临祖国上空前来试探的**侦察机。
地主婆在同一个地方也看到了在天上移动的飞机,她抑止不住激动的心情,一个人在旷野里轻轻拍手欢呼,她强烈思念哥哥的愿望被蒋介石困扰了这么多年,是哥哥不愿意回到祖国的怀抱,还是蒋介石没有本事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或者干脆把**党打到**去?地主婆万思不得其解。**的飞机经常光临祖国各地,或作短暂的拍摄或向更隐秘的纵深飞去,这些飞行员的祖籍都在**,他们是不是都怀着给地主老爹报仇的心情与**党势不两立呢?相信更多的是曾经投身抗日战争的空中英雄,有的想报弑父之仇,有的欲报夺妻之恨,现在更多的是对**党说不出什么仇恨,不了了之。地主婆历经了兵工厂的若干次斗争会,她最明白这当中其实是有很多误会的。就在这天夜里,地主婆站在兵工厂职工医院门诊部旁边的小坡上,遥望**飞来的飞机。
张麻子对地主婆的明恋比暗恋要来得早。
张麻子刚才在劳动村球村见的那个神秘人物,给他带来的紧张和不安,由于地主婆这个妖人的现身而烟消云散。不散的是,一个成熟男人对祖国的一片赤诚和对美好的追求。地主婆的漂亮跟张麻子的老婆比起来,是另一种角色,一个女人一个味儿,张麻子不知在哪本书上读到过。张麻子搬到杏黄苏式楼不久,便发现地主婆其实是很美丽的,别看她平时一副委顿的样子。张麻子的一双眼看人是有道理的,就像在广袤的华蓥山看星星,一眼就知道哪是北斗,哪是七星,正如后来一首很著名的歌中唱道:“你是天上的北斗,我们像群星,紧紧地围绕在您的身旁……”张麻子深情地回忆说,那是唱的毛主席,毛主席是北斗,我们是群星。现在,张麻子没有看见北斗,而是看见了不远处的地主婆,再仰首看见了天上缓缓移动的“流星”。
劳动村球场散场后的近一个小时里,张麻子打定主意要在夜暗里得到地主婆的爱,他不能再犹豫不决,他决定主动出击。
张麻子叫了一声:“小许!”
地主婆提着尿罐走出了苏式厕所,她听到了张麻子的喊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了几步,她回过头:“谁叫我小许?!是张哥吗?我们俩谁大哟!”
张麻子说:“是我叫你小许,没错吧!”
张麻子开了历史的先河,如今上了五十岁的男男**,都以小称,可见我们创建的和谐社会从与世界接轨之后就走在了美国前头。
正此时,**一架美制RE——104型侦察机来到了重庆某兵工厂上空。敌机绕过我海**戒雷达,高速前进,飞行速度超过**米格19,同时另有一架F——14型战斗机护航,F——14飞行速度可达二倍音速,配自动驾驶仪,塔康**系统,大气数据计算机和敌我识别装置,机翼下装一门20毫米6联装机炮,机翼下挂载响尾蛇导弹、炸药和火箭。这一次,F——14将侦察机送入**便返航了。国民党空军第五联队少校作战官张翔,驾RF——104型号侦察机在祖国上空作任意飞行。这个张麻子的同胞兄长,曾在华蓥山上空12次寻找弟弟,张翔就是在寻找机会中任泪花流,不料差一点被我防空导弹击中。张翔12次驾机飞行于我们的上空,正如蒋介石叫嚣“还我河山”,空流泪。张翔感觉不可理解的是,是谁的河山,是**党的还是国民党的,其实都是中国人的。此言一出,张翔因此获国民党空军“飞虎”、彤弓”,“宣武”、“云龙”四枚奖章之含金量大打折扣。张翔在祖国**6000米高空铭记和鸟瞰他的故乡。当他看到兵工厂劳动村球场灯光通明时,张翔备受鼓舞,他打开红外线摄像机,不断地对着目标进行拍照,自动快门连续工作。张翔不知道已经把他弟弟站在球场边的影全都装进了镜头,将送回**所谓**保密局分析。
我们等待张麻子的好消息。
张翔的弟弟在重庆一个叫杨家坪的地方悄悄地约会,这是哥哥穿蒋介石的衣衫极想见到的,他知道弟弟因一场天花落下了一脸的麻子。其母曾号啕,曾暗自流泪,是**党把其**亲从苦海里救出,跟了麻子弟弟在兵工厂,点灯不要钱,喝水不要钱,上茅房不要钱。遗憾的是,**早早地回老家安享晚年去了,说不想见到两兄弟见面打起来。户口还在儿子家里,每个月25斤的口粮和一斤肉票不变。但不能说永远不变。
飞机的大功率发动机在高空的夜色里发出巨响,飞机像萤火虫一样在大地上的人们眼里,无声无息地游弋。
张麻子和地主婆慢慢地走到了一起,他们都抬起头朝天上望,直到飞机慢慢地飞远了,看不见了,渐渐地从远天消失,钻进云层里去了。
张麻子想来一个拥抱,被地主婆用手挡住了,说:“张哥,我不想毁了你的前程。”
“前程?”谁说张麻子不想前程,他趁机一把捉住女人的手说:“这就是我和你的前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