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的母亲见着张麻子把官清送出很远,站在自来水管不远的一条下水道**边,身上系着用兵工厂砂生活的砂布做的围腰,齐耳的短发不时被微风抚过。张麻子颇有些感怀,转首过来问鸟的母亲:“官师傅好久回来?”
“国庆放三天假,最多后天就会回来,你来耍嘛!”
这一天的阳光出奇的好,鸟的母亲说:“你看,张师傅太阳出早了,过两天就要下雨。”
说着话时,张麻子转身往回走,张麻子女人在屋里做饭,他想到平时很难吃到一顿老婆的饭菜,便跟鸟的母亲打了个招呼,回去了。走过长期病号的门口,长期病号这一回没有在门口织毛衣,而是静静地坐在一把躺椅上晒太阳。一只绿色的苍蝇绕着长期病号的鼻梁,一会停下,一会升起来。
地主婆下楼了,她与张麻子险些儿撞个满怀。张麻子的嘴唇咬了一下,眼珠子迸着火,却没有说话,愤懑之情溢于一张麻脸。地主婆还是那么端庄祥和,谁也看不出她在想啥。地主婆主动跟张麻子打招呼,说:“张哥,那天晚上男人回来了!”
“算了。”
张麻子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但又不舍得,轻声说道:“那就今天晚上嘛!还是老地方。”
地主婆忽然发现有一个人在注视着她,红了一张脸,急急地低头离去。
地主婆一走,又给张麻子造成很多误会,所谓的沟通一说就是从张麻子 时**始的,不然第三次世界大战明天早晨就打起来了。看见地主婆和张麻子在官清家门边说话的是老段。老段是无意中从屋里出来目睹这一幕的。他嘴上啃着一个地瓜,眼睛就用来四处捕捉张麻子和地主婆这样的目标。老段的90高龄的**亲在棚里说话,尽管极难懂,有人说老太婆讲的是清朝时候的方言,但如果你仔细倾听是能听懂的。老太婆以太平天国时期的乡音对儿子说:“你吃的地瓜还有没有?”老段转身回屋给**亲把地瓜拿了出来,还剥了皮递到手上:“慢慢吃,别噎倒!”
说着话的老段其实两个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张麻子和地主婆,看着两个人各自东西,老段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天中午,一个卖蛇的**过这幢苏式楼,鸟的母亲叫住了他,是一个农夫。鸟的母亲不认识字,不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口袋里有很多蛇,农夫说都是菜花蛇,这些蛇可以医风湿病。鸟的母亲说,那就买一条吧!农夫从口袋里提出蛇的时候,楼上楼下围了很多人。农夫当众把蛇剥了,留下一条蛇肉。围观的邻居都为鸟的母亲把国防事业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而感动,纷纷说,官妈敢于买蛇给娃娃他老汉治病,完全是大无畏的**精神!放着其他人看的胆量都没有呢!
人都快散去,农夫准备提着口袋离去,从人群中忽然递过来一个盛满饭菜的碗,大家伙扭头一看是八级张的老婆。农夫提着蛇口袋感动得不得了:“连声说谢谢!”
这碗饭菜着实很丰富,白生生的米饭上盛着回锅肉肉片若干,农夫说:“出门在外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人!”
八级张站在门口背着手,望着官清家门边发生的热闹情景,毫不动声色。地主婆双肘趴在楼上栏杆上,注视着楼下的事。她想,这碗饭在如今困难时期要管多少钱,八级张为啥要不明不白的给农夫送饭呢?
农夫提着蛇走了,人们看着这个面皮黑黝的中年男子扛着口袋走了,对官清家为什么要买蛇来治病,感到不可理解。不到十分钟,就有议论了,说八级张老婆送饭给一个过**的农夫,是显**儿白!八级张家里的粮票吃不完,八级张家里的猪肉没有定量,吃得到冤枉钱!
1942年春天,官清被抓壮丁跑出来当了一名旧兵工厂 的工人。离重庆50公里。中国轻重武器的发展已有115年历史,其间漫无边际的是血与火的硝烟,无情的战争和最为惨烈的抗日战场培育和发展了中国的民族军工业。毋庸置疑,中国人的枪炮是在洋人的坚船利炮的攻击中才得以发展起来的,这当中有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后来79式步枪在抗日战场发挥了精度高射程远的特点,极大地弑伤了日军。汉阳兵工厂迁渝后制造轻重武器的工厂改称叫XX厂,由江北总厂分出迁往四川巴县铜罐铎(距大西南官清的老家就在铜罐铎,现在的陶家场。在原来不通公**的20世纪60年代,官清回乡的唯一选择是坐火车。坐火车只需一个半小时,沿途看得见滚滚长江,右岸是绿色的田园风光,再往前走就是陡直的悬崖和三个深黑的铁道隧洞。
一个小时的火车行程,官清下了火车扛着渔竿往前走,他穿过隧洞,看得见了隧洞口的亮光就看得到老家的田地了。这里,原来就是著名的铜罐铎兵工厂,靶场在一片橘子林里,现在业已荒疏了。在这一处清幽之地,第三次世界大战再怎么打也不会打到这里来,官清离开兵工厂的家,回到故乡之后,在大哥的茅草屋里每次都做了一个清晰的梦。
他不知道这一辈子将怎样结束,茅草屋的亮光给了这个历经两个时代的中年人太多的幻想。眼下,是实实在在的,那就是故乡一片片的橘林,一片片的庄稼地,无拘无束地在故乡飞翔。
官清的大哥养的几匹螺巴夜半里,发出嘶嘶的灰鸣,这个在铜罐山区久闻了的马匹声,让官清好似听到了**骑兵的战马奔腾,他加工的轻重武器的零部件,雪亮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