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和猫

原以为乐遥他不会陪我疯，谁知道他竟然一口答应了，我说要陪我一起跳。

　“我没听错吧？”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乐遥。

　他点点头说：“趁着我没改变主意之前，我们行动吧！”

　蹦极就在郊外的水库那儿，与水面距离四十余米的桥梁边上，我往下望一眼，就双脚哆嗦，已经绑好被带套与安全绳的乐遥对我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下了狠心，一扭头，对身后的蹦极教练说：“帮我绑好吧，我要跳！”

　于是，我和乐遥就像是两只等着下锅的鸭子，因为这边的蹦极主要是为情侣设计的，所以我们被绑在了一起，这种感觉虽然很别扭，但是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了，开始之前，我们对视一眼，然后，我忐忑地闭上眼睛，按照刚刚教练教我们的，两臂伸开，双腿并拢，头朝下，一鼓作气跳了下去。

　当人落到离水面一定距离时，橡皮绳被拉开、绷紧、阻止人体继续下落，当到达最低点时橡皮再次弹起，人又被拉起，随后，又落下，这样反复多次直到橡皮绳的**消失为止。

　几秒钟的自由落体运动，让我感受了一次非凡的旅行，时间就像绑在我脚踝的那条橡皮绳一样，时而紧缩，时而拉长，在落入水面前的那个刹那的感受，是不是就是冲破了死亡的恐惧之后的平静？

　我的心里闪过一丝惶恐之后，更多的是刺激和快感。等到我们重新回到陆地上的时候，我发现自以为“蹦极也不过如此”的自己，竟然紧紧地拽着乐遥的手，从那之后，他常常嘲笑我，大象的胆子，老鼠的心。这种奇怪的**喻，大概也只有理科班的木鱼脑袋们才想得出来吧？

　时间与机缘是催化剂，我和乐遥的关系，像是起了化学变化，渐渐有了改观，说不清道不明的愁思常常缠得我失眠，我搞不懂难道自己还喜欢乐遥吗？不是早就放弃了吗？或者，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种想法早就死在了萌芽状态，那么，我究竟是怎么了呢？

　为什么与乐遥说话向来大声不计淑女形象的我，竟然连说话的语调都温柔了不少，从来都爱与他抬杠的性格，也莫名其妙地收敛了不少。

　不名状的改变，在看到怪**的时候，才有了答案。

　对于乐遥，在我心里已不只是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问题了，在时间的羁绊中，我们成了同进退的难友，彼此鼓励，微笑，给对方勇气勇敢起来，一起面对怪**。

　兔子和猫，食**动物和食肉动物的区别，是眼睛看着前方，还是看着四周。

　身处在高三预热阶段的我们，简直**面对千军万马勇闯**木桥的高三准考生还命苦，他们的苦恼等到过了六月就要解脱，学校就把目标锁定在我们这群在下学年才成为高三学子的人身上，紧张有序的高三好像一下子提前到来了，这让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羡慕怪**，还是为她可惜，当我们都在一个教室里与一堆复习资料纠缠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与我一样已成了，怪**却只能躺在病榻上，虽然避过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却也错过了待到一切都守得云开见月明之后的浴火重生。

　一切活动挂上了“被暂停”的标牌，我们好像不再属于高二，而是被学校称为高三预备役，与高三的学生享有同等待遇——早操，可以被特许在教室自由分配时间；午餐时间，饭堂更是夸张的特设了准高三学生专门的窗口，**起一般的排队队伍速度要提高一至两倍；晚自习也没有放过给我们设置特权的机会，大家可以在教室待到十点钟，**高一年级的学生整整加长了一个半小时……我们的时间被当作海绵，挤了又挤，几乎要脱水。

　回到家之后，老爸老妈还不忘给我勒紧裤带，他们偷偷摸摸地把我的画具都**进了储**室，专用的钥匙还被老妈锁进了保险柜，我的任何反抗都被无视，老爸老**口头禅也从“宝贝，你今天在学校过得开心不开心”变成了“等过了高三，考完了再说”，我觉得生活一下子苦不堪言。

　每周六下午被老爸老妈特许的可以去看望怪**的**子，才算是我**正能呼吸自由空气的时刻，我向怪**诉苦之前，还担心这个连卧病在床还不忘学习韩语、背英语单词的家伙，会不会也压迫我利用时间好好学习，没想到怪**竟成了整个阵营中，唯一一个支持我的人。

　我告诉怪**，我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拿起过画笔了，现在只要想到画画，我就觉得手痒。我呐喊道：“高二啊高二！我明明还是高二的人！明明还有半年才到高三！学校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怪**出口便是英文，When the world says,"Give Up!" Hope wh**pers,"Try it one more ti**".”

　——当全世界都要我放弃, 还是期待有人轻语一声： 再试一次。

　虽然我不像她一样热爱英语，但这句话我却十分喜欢。

　怪**说：“人似乎每天在接受命运的安排，实际上人每天在安排着自己的命运。嗡嗡，其实我早就可以完结自己的生命，但我坚持到今天，不仅仅是因为有你们的存在，还有很关键的一点是，我不想被命运打败，虽然明知道这是一场败仗，我还是希望把时间拖到最后一刻。”

　听了怪**的话，我有一些动容。

　怪**握着我的手，脸上的微笑很虚弱，但眼神却很坚定，“嗡嗡，你不像我，你能做的**我要多，你去你自己想做的事情。生命的宝贵在于它的不可复制性。一个人只有一生，只此一生。”

　我无奈地解释：“怪**，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去做，而是我无法去做，我不是没有跟我家的那两位提过我想考美院的事情，可是，他们简直就是刽子手，我才张嘴，就被他们扼杀在了摇篮里……每次他们都说，像我现在这样的成绩考艺术类的学校是浪费了，美院都是文化课差的考生走投无**的选择，而我，可以有更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把机会白白送人……早知道，我以前就随便学学了，费那么大劲提高的成绩，结果成了我的绊脚石，**是得不偿失。”

　怪**却不那么认为：“世界上有那么两种人，一种人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算生活平淡无奇，也能苦中作乐，有另类精彩，他便不再平庸；另一种人，做着别人羡慕的事情，却不是他自己所热爱的，香馍馍被嚼成了咸菜，每一天都被折磨着痛苦着，失去快乐的动力，他渐渐变得平庸，这样有趣吗？我记得以前看英语小说的时候，里面有句话说得很好，翻译成中文之后，大致是说，总会有许多人对你指手画脚，告诉你‘你做不到。’你所要做的就是转过头去对他们说：‘看我的。’”

　我都怀疑眼前的怪**不是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个怪**了，如今她说的话句句隐**更深沉的意思，我听了之后，都**不住拍手叫好，刚有了这个想法，我便觉得很惭愧，其实，这个时候，她明明更需要得到鼓励，而她却在鼓励我……

　就在今天进她房间之前，我才刚听过怪**的妈妈对我讲述她最近病情的发展，怪**的妈妈也是最近刚堕了胎，脸色很差，身体也处于调理之中，她告诉我这段时间只能****亲戚帮忙照顾怪**。

　她很担心怪**，因为这几天怪**的状况一直都不好。

　拉稀，脱水，口里始终是干的，连唾液也很少很少。虽然不停地喝很多水，还是无法保持湿润。胃口自然也很差了，每天两餐只吃一丁点东西。要是给正常人，还不够塞牙缝。吃得少了，排的也几乎没有。连续十几天了，都没排出什么来。

　作息时间也因为疼痛而颠倒过来了，晚上总是疼得没办法睡。明明头疼得实在要睡了，可是腿突然一痛，就又睡不着了，这样无限循环。白天疼痛会轻一点，就正好补睡。这样一来，就完全昼夜不分了。

　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怪**右大腿上的肿瘤已经延伸到后腰了，连尾椎骨也没有幸免，现在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排尿。昨天半夜里怪**还说气**堵得慌，好象有一口痰总是咳不出来。**妈怀疑，可能肺部的癌细胞也扩散得很厉害。骨肉瘤通常都会发生肺转移，之后存活率就不到五分之一了。这个数字还只是书上写来骗人的，其实是趋向于零。这样下去，迟早会有生命危险。

　“怪**……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身上的肿瘤？”我突兀地提出了这个想法，怪**愣了一下，眨眨眼睛打量着我。

　见她没说话，我又说：“好不好嘛！”

　我把手伸进怪**掩得很严实的被窝，她突然反应很大地扑了上来，把我的手推开了，提高声音说：“不行！”

　“……为什么？”心里在想，就算肿瘤长得很丑，也没关系，怪**，我不会害怕的！

　可是，怪**却铁了心不给我看，“没有为什么！”她扭过头，看着发白的墙壁，但手仍然牢牢地护住被子，不让我**近。

　既然我们是好朋友，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是因为肿瘤的样子太糟糕了，所以不让我看吗？

　脑袋里蹦出了许多假设，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一股酸劲冲上了鼻子。

　“怪**，你一定要坚持住啊！”鼻子一红，我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刚刚还绷着一张臭脸的怪**，一下子捂着嘴巴“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她说：“傻瓜，你放心，就算再痛苦，我也会撑下去的，我不会傻到自行了断的，偷偷告诉你，其实我胆子很小，根本没有勇气**。好啦，我们来说点开心的事情，好吗？”

　我狐疑地看着怪**，实在难以想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准确来说，除了研究出新的治疗方法可以治愈怪**的癌症这个消息之外，在我眼中已经没有什么消息能够达到“好消息”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