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愿意,我将把每一粒种子都掘起,把每一条河流都切断,让荒芜干涸延伸到无穷远,今生今世,永不再将你想起。”
——席慕容《如果》
朋友——
是必要的人,还是多余的人?
是互相帮助的人,还是拖后腿的人?
是可以商量事情的人,还是只会吵架的人?
是无法代替的人,还是需要时偶尔利用一下的人?
是彼此之间没有秘密的人,还是背后**一刀的人?
……
朋友,到底是什么?
在莫凉消失后的冬天,我总是在做梦。我梦见周围是一片荒芜的芦苇荡,我站在中间,喊丁舟,丁舟没有应我;喊陆江生,陆江生没有回复;我又喊了莫凉和郑巍巍,空气中只有我的声音在回荡,还有几只乌鸦飞过的凄怆叫声,抬起头,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我,我拼命地喊他们,他们都不说话。最后,我沮丧地醒了。
只是我依然闭着眼睛,不愿睁开。我想这不是我要的结局,现在我马上给自己催眠,指不定还能接着那个梦继续下去,剧情会反转,我的朋友和家人一个都不会离开。
可是,不管我怎么给自己催眠,瞌睡虫都没有再度找上门。
我把手背贴在额头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够床头的闹钟,睁开眼一看,糟糕,九点钟了!
我尖叫了一声,从床上翻了起来,这是寒假的第一天,可我却不能睡**。因为,陆江生打算今天就从这里搬出去,说好了,今天要送他,虽说人走茶凉,但我也不能言而无信。
脱下睡衣,换上了厚厚的毛衣和牛仔裤,冲到洗手间里刷牙洗脸,想到陆江生**的要走了,我忽然有那么一点舍不得。想起陆江生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脱掉衣服,身上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我给他清理,为他包扎,还多嘴的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在听说了他的不幸经历之后,我对他说,从此这就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家人。
时光竟不知不觉一下子晃过去三年,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虽说有争吵,但更多的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是,这世上无不散的宴席,以亲情之名的离开,我们都说不出挽留的话。我和丁舟一起将陆江生送上了车。因为陆江生父亲的病情恶化,他不得不要搬回家照顾他,暂时离开我们这个团队。
“这里随时欢迎你。”
陆江生看着我说:“我会回来看你的。”
我眼里含笑,嘴里却发不出一个音,目送着陆江生坐的车子越开越远,丁舟拍拍我的肩膀说:“进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小心地躲过了丁舟伸出的手。余光中,我看见丁舟的手悬在空气中,仿佛一时间缓不过来。可他终究还是会习惯我的躲避与冷漠,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因为,他也是一直如此待我,他敢说不是?
莫凉的存在,无人提及。我想丁舟与我一样心知肚明,却也都是只字不提。
不远处,在某个角落的视线死角,我忽略了的一双眼睛,眼睛的主人牢牢地盯着我的背影,见我关上了门,那双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而是每隔几天,就会在这儿蹲点,她知道我每天早上哪个时间点出来取牛**,也知道我晚上几点出门倒垃圾,可是,她却不敢出现在我眼前。
她**谁都清楚,倘若自己出现在我的面前,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然而,放寒假那天,她还是出现了。
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回家,里面装满了各科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三中的老师确实够人道,不发寒假作业本,干脆报了几种练习册的名称,让大家一窝蜂地跑到书店抢购。
实在累得够呛,几句骂街的话,随口而出。回到家,抬头,发现丁舟房间的窗户关着,糟糕,他不在家。我把肩膀上的书包一卸,坐在水槽边上休息,低头发现鞋带散了,一弯下腰,视线的死角遗漏无疑,一双熟悉的鞋子映入眼帘,我抬起头,便看到了拼命往角落里躲的莫凉。
她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到她了吗?
我系好鞋带,直起身子,走到她的面前,冷冷地说:“别躲了,出来吧。”
莫凉像个犯错的孩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我的面前,却始终不敢抬头看我。
“你早知道了,是吗?知道我和丁舟一块儿,你也认识他,对不对?”
“艾艾,我……”
“别那么叫我!”我死死地盯着莫凉,“你这么叫,让我觉得恶心。既然是事实,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一见面就告诉我这个事实,这样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设计这么一个局,让我们绕进去?是挑衅吗?告诉我,其实你跟丁舟更合适?告诉我,其实我**正的情敌不是别人,正是你?”
“那是我做过的最错的一件事……艾艾,我发誓那不是挑衅……我只是想……”
只是想什么?
我原本想要声讨莫凉,可是,说着说着,那些激动的情绪就被更加强大的悲伤包围了,不好了,我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潜**在身体深处的哭泣的冲动,在我的胸口传来声声阵痛,它穿过我的喉咙,随时都可能冲出来。
闭上眼睛,我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结果,适得其反,这样一来,和莫凉共同制造的回忆,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
和莫凉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充满感染力的微笑,我一直没有忘记。我记得她在桌面上贴海报,记得她指着那上面的美少年,对我说,那是她最喜欢的允浩。在所有人嫉妒我,诽谤我,远离我的时候,是她主动过来牵了我的手。我以为这就是朋友了,是能够储存一辈子美好记忆的朋友,我们可以一同走很长的**,看不同的风景,任何时候,只要一句话,就能够了解对方的心境,难过的时候,陪伴着消磨时光,看电影,唱K,耍酒疯骂街;高兴的时候,共同分享快乐,一切好的东西,毫不吝惜地分你一半。
想象中的世界多美好。然而,那是无法到达的世界。现实,已经与它背道而驰……
眼泪马上要爆发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心中的这场叛乱,开始感到一阵慌乱。
“艾艾……”
“我说了!别那么叫我!你想让我吐吗!一直以来把我当作猴子耍的人,当面如此亲昵地称呼我,背后是不是很可能在咒骂我是个愚蠢的傻瓜!”
莫凉使劲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从眼角跌了出来,“蒋艾!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最初那么做,只是想……”
是想干什么!我瞪大了通红的眼睛,我可以想象到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有糟糕,我吼了莫凉一声:“你还有什么资格哭!把话说话!你设了局,把我们都绕了进去……莫凉,怎么会是你……怎么能是你……你是想告诉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蒋艾,如果你说的是**的,那我不会出现在这里。”莫凉向前走一步,我往后退三步,她抽泣着,深吸了一口气,红红的眼眸注视着我的眼睛,她说:“蒋艾,我妒忌你。”
她的坦诚,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我脸上出现的诧异又仇恨的神情,她继续说:“一开始到三中学习……我是有意地**近的,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
“没有想过害我,所以安排座位坐在了我的旁边?莫凉,是我低估你了吗?你故意迟到,然后,接近我,你的能耐其实不止一点点,对吗?说吧!你的**实身份!你到底是什么人,有怎样的背景,可以呼风唤雨吗?”
被渲染的发黄的记忆影像,仍旧在我的眼前,如同泛滥的洪水。
每一次和丁舟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总是找到莫凉倾诉,她总是认**地倾听,对我说一些或鼓励或励志的话语,同不是恋爱专家的她,翻了很多爱情小说和人生指导之类的书籍,摘抄各种有意义的话给我看。
我多珍惜她这个朋友啊,每次因为丁舟的关系,不能陪她一起逛街,谈天,聊心事的时候,我的心,总是充满愧疚。
每一次,一想到自己隐瞒了骗人的经历,和一个如此单纯的女孩成为朋友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心太肮脏,配不上这般的死**。
可结果呢……友情在剖开感性的包裹之后,里面竟然是千疮百孔的丑陋,尔虞我诈的笑话……胸口传来的阵痛,将我带回了现实,我痛苦地看着莫凉,眼前的她,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莫凉又向前一步,她坚定地摇头,“蒋艾,有些东西**的是巧合……**如说,我和你成了同桌;**如说,开学那天我迟到了……那时候我也诧异,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只能说,或许这是命运对我的眷顾,这是它的安排。如果没有这些,也许我就没有勇气**近你了……我一直想看看,丁舟哥哥到底和怎样的人在一起,他那么保护的人,又那么珍视的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蒋艾,对不起。”
“我愚蠢的行动也许伤害到了你……可是,和你度过的这段**子,我是**心的,**心希望可以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