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沉默的男孩。我,她的舞伴,坐在压腿用的栏杆上,手里提着一瓶矿泉水,阳光打在我的身上,没有影子落下来。老虫用手撑着,坐在地板上,闭着眼睛两腿伸直,小山羊胡子上还闪着几滴水珠。最后一个,对着镜子整理他那长长的头发,一副孤芳自赏的样子。还有她们,另外的那两个女孩,挤在那架钢琴前,弹出单调的音符。
右边是一扇大大的窗户,可以看见一个屋顶,上面长着青苔和一些杂草,窗户旁边伸过来几根榕树枝,叶子很绿。阳光进来。
是的,阳光,这里充满了温暖的阳光,但这种空间的宿命是为着音乐而存在的,沙子不能容忍这种没有音乐的光线,她用指尖轻轻地按开CD,这是好音乐,《Where The Wild Roses Grow》。她就是这么一朵血红的,野气的,自由的玫瑰。她需要在阳光里尽情的舞蹈,她是一个孤独的领舞者,她的疯狂,她的高傲,让人对她产生不可触及的感觉。她只有在不断的舞蹈中才能找到自己,才能真正到达自己的心底。
我们看着她,我们明白,这么大的空间只属于她一个人,这是她的旷野,荒凉的旷野,她生命中所有的狂热和刺痛都在舞蹈时随着她手上的烟雾燃烧。
这诡秘的环境音乐,她抬起纤细修长的手臂,轻轻的抖动每一个骨节。她手腕上的那根红绳子被汗浸透了,像要绽开一朵血花,她是一个来自神秘田野的吉卜赛女郎,她的身后停着那辆绿色的马车,她手上的烟雾迷漫着她,那片山村和苍茫的天空,她跳的是流浪的舞蹈。她徐徐的挥动手臂,仿佛这白皙的手臂要变成一对天使的翅膀,她从小跟着父母在不同的城市间迁移,在不同的学校上学,匆匆的认识一些人然后匆匆的分开,她没有什么朋友,她只有对着镜子,通过肢体与另一个自己交流,她懂的天使的快乐和悲伤。阳光打在她身上,她灵巧的脚在寻找一种节奏,青春的躯体在摇摆,她在享受这音乐给她带来的寂寞时光,她就像一朵独自生长在野地里的有刺的柔嫩的鲜花,在风中肆意的接受阳光的亲吻。
狂放的重金属,起初,潜藏在她的肢体动作中,现在,在她的节拍中突然盛开,变得越来越高昂。她的动作变快了,变的有力了,像一阵激情的波浪。她半蹲的身体迅速站起,向后仰头,甩动黑色的头发,眼神狂乱迷离。她用力舞了一下右手臂,要去抓住失去的生活中的碎片。她要摆脱孤独,她去不同的城市跳舞,十六岁啊,她需要生活,需要金钱和光怪陆离的诱惑,是的,她需要诱惑,她要摆脱束缚,那时她跳的舞蹈是在钢管上缠绕的噬人心灵的毒蛇,她和阴影一起跳舞,放肆的挥霍着青春和善良。她踢腿,弯腰,扭转整个身躯,头发飞舞。见鬼去,烟头伤疤,**,酒精,爱情的**。
她手腕上的血花滴了下来,渐渐的,她的动作慢了下来,随着音乐中电子工业的闷响 ,她的动作也变的机械,扭曲,冰冷。她跳的是爱情。她手指上的红色烟火,是伤心,等待的眼睛。她伸出双手,要抚摩他的脸庞,她多想亲吻他,让他的眼泪流进自己的嘴里。她收回双手捂住眼睛,她是一朵孤独的红玫瑰,她愿意把自己的失落与悲伤都交给他。爱人啊,求求你抱着我,抱着我。
音乐变的平易了,她轻轻的摆动脊椎和盆骨。她身子缓缓地蹲下,然后慢慢的抖动双臂抱住膝盖,她要拥抱的是爱,一切的爱。她是一个还呆在母亲子宫里的胎儿,妈妈啊妈妈,那时我就跟着你一起舞蹈,我的身上流动的是你舞蹈的血液。我是一株被施了魔法的植物,在风中不断的舞蹈,你知道我的躁动和不安,你不让我跳舞,你害怕舞蹈会伤害了我,她原本就伤害了你。啊,妈妈,原谅我,女儿正在长大,我已经从错误的旋律中跳出,女儿已经向你证明,女儿不仅仅只会跳舞。啊,妈妈,请你相信我,来看一次女儿的舞蹈吧,让女儿在你眼里尽情的舞蹈,为爱舞蹈,让女儿告诉你,这是多么大的一种魔力啊,在这里,它牵引着我,让我是这么的优秀和高贵。
优秀让她远离人群。
音乐停了,她抱着的身躯渐渐的停止颤抖,一切归于平静。阳光照在她的背上,如同一张寂寞的剪影,她手指间的烟燃尽了,一段灰烬断了,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