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蔡茜满脸喜色,说话天真,李奇还是极不情愿地冷落她的热情,说:我又不是包公能阴曹断案。这句不轻不重不冷不热的话刺得蔡茜满脸绯红,嘴里没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人家费那么大的心思,好不容易得到的这点线索居然被队长否认,她不服气地说:没有包公,疑案就不破了?那机主约的下午一点见的面我们还见不见?李奇看着纸上写的东西对蔡茜说,见!谁说不见?
崔伍被抓,就有一种预感。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一生的终日将至,等待他的将是严正的审判!
被关进黑森森的奉天监狱的崔伍,一闭上眼睛就做恶梦。几次被程刚的严厉斥责声惊醒:“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来杀我?”
每次恶梦醒来,都被冷汗湿透了内衣……
这天夜里,崔伍正蒙头大睡,梦见一条大蛇将他浑身缠得紧紧的,动弹不得,蛇张着大嘴,吐着长长的信子,咝咝的喷着毒液,说:“说!是谁指派你杀程刚的?如实招来!”
崔伍以为是蛇仙索命来了,吓得跪地连连求饶!突然一声巨响,恶梦被铁门撞击声惊醒,看守冲着惊梦中的崔伍厉声吼叫:“起来!起来!”
“干啥?这么晚了。”
“哟嗨!没尿泡尿照照你是谁?杀人犯,死囚!你还有资格说这话?”李看守冲着他说:“快起来!口字里边这个人不好受吧?前边再加上一个死字,好好品品这个味吧!”崔伍不慌不忙的穿衣蹬鞋,一边眯缝着眼睛问:“去哪?是不是该,该送我上路了?”
人家都向往着“康庄大道(奔向小康的光明道路),你说说你,总要痴迷黄泉路。活腻了不是?”两位威严的公安干警严肃地回答说:“不该问的别问,去了你就知道了。”
“走!”李看守将崔伍推出了牢门。转眼间,崔伍被带进一间封闭式的审讯室,只见迎面墙的上端,红蓝色盾牌下面闪耀着八个醒目的红色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崔伍打了个寒战,停住了脚步。李看守推了他一把,说:“杀人犯崔伍带到!”李看守的话音不高,但仍凝固了审讯室的气氛,一双双威严的眼睛紧盯着从门外押进来的崔伍。从“T1•5”专案组的核心成员和主要领导专程参加审讯,就知道省委、公安厅对此案的重视程度。主审台正中端坐着五十多岁的省公安厅厅长刁谦,这位曾经参加过边境自卫反击的侦察连连长,多年来的战地侦破实践,练就了突破心理防线的经验。他威凛俨然,示意戴着手铐的崔伍,坐在案桌前的一把铁木靠背椅上。
杀人都不怕的狂徒,不知为什么,审讯反而使他有些心悸。他心惊胆战坐在靠背椅上,看得出由于两腿不住的哆嗦,带手铐的双手不停地发出“咯咯咯”地颤音。
匡钊虽是缉捕前后的主要组织者,但还是对犯人按程序进行了严厉的质问:
“姓名?”
“崔伍。“
“年龄?”
“三十五。”
“职业?”
“社会游民。”
审讯是在威严的气氛下进行,匡钊没有拍桌瞪眼,只是清了清嗓子,崔伍头上便即刻冒出了冷汗,匡钊态度俨然,腔不高却严厉地问:“你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罪吗?”崔伍胆怯地回答说:“知道。是杀人罪。”
“仅仅是杀人吗?”
“是的。”崔伍惟恐说他不老实,坦白地说:“杀人后,仅仅才十来天的时间就,就被你们给抓住了……”
“为什么杀人?”
“一时糊涂,犯下了**。罪该万,万死!”
“老实交待!”
“**,我说的是实话。”
只这三言两语,刁谦就能听出,表面惊恐的凶犯没有说实话,对付绝望的死囚犯,要从他嘴里掏出详情,还真得直言厉剥,他这才打断崔伍的话威严地说:“不!你说的不完全对,不那么简单,这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而是你参与了黑恶势力,完全是一次有计划,有组织、有预谋的谋杀党政机关领导的一起重大的恶性谋杀犯罪。你是在替别人卖命!性质极其严重,手段特别残忍。因此,你必须老老实实地交待,不许放过任何细节,明白吗?”
“明白明白。”崔伍的恐惧心态被刁谦威严强势中的和蔼面容所感化,使其改变为悲哀愧疚的状态。如果说那天晚上谋杀程刚的现场和自己以往所犯下的罪行都录下来,现在重新展现眼前的话,那么现在,激烈的心跳仿佛才刚刚开始。当凶残的画面确实过去之后,他才意识到他所犯下的罪恶是不可饶恕的。一切恐惧只能留在事后反刍。他说:“我知道,当我把一个人杀害的时候,其实是在毁灭一个家庭。我也不是没有害怕过,常常梦见自己被警察五花大绑着押上刑场,常常梦见那些屈死的灵魂和亲人哭天喊地的哀呜,无时不在抽打着我卑劣的心。我曾捶胸顿足发誓再也不干这种丧尽天良的罪恶,然而,那颗已经扭曲的心灵常常萌发难以控制的渴求,于是我又把那罪恶的手伸向无辜的人们……一直到了不能自拔的深渊。”要说凭智力,崔伍不比别人差,他也曾多次试想过去演戏,想成为一个幸运不错的明星。可惜没有机会,倒不如说没有那么好的命运,而成了一名浪迹社会、栖身黑道的杀手。这时他才明白自己已经走上了杀人犯罪的不归之路,少年时想当文艺家的梦想已经随风飘散,现在才悲哀地感到自己这次的地狱是下定了。
即是死罪,那一枪是躲不过的。崔伍见详情掌握得这么清楚,知道不说不行,如实交待少受点罪,落个诚实鬼也痛快。于是,他便用戴铐的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刚才我是绕点弯子,我一定把我自己干的、所知道的全部不留地向政府交待。”然后他瞄了一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说:“我的罪孽太重太大了!”
“开始吧?”
“**……”
“怎么啦?”
崔伍以乞求的眼神看着刁谦说:“能不能给枝香烟?”
“可以。”
崔伍嘴里叼着匡钊递给的烟卷,深深地吸了一口,一闭嘴全部吞进肚里。闭目片刻,就像吸足了**似的,立刻提起了精神。紧接着,他便开始了犯罪经过的叙述……
那是一个凄风飕飕的夜晚。黑沉沉的夜空下着霏霏的细雨,满城市内闪烁着辉煌的灯火。连着三圈不开和的崔伍,垂头丧气的从秘密赌馆中溜出来,沿着蜿蜒曲折的桃花小巷默默地朝前走去。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试探着放慢车速,他下意识地扬了下手,可直到他一只脚跨进了车子,才猛然想到今晚输得连一餐像样的饭都难进口,哪还有钱打的。便急忙跳下车子连着向司机点了几下头,连着说了几声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办,即快速地向人行道上走去。他漫无边际地走着走着,他当然也不可能想到他马上就要交桃花运了。
当崔伍走到巷口拐角处,忽见一家黑玫瑰小酒馆钢花玻璃门上,两朵霓红灯管制作的玫瑰花朵,闪烁着美丽的荧光分外逗人欢心,饥饿难耐的赌棍,怎经得住那随风飘来扑鼻润喉的烈酒醇香的刺激,便情不自禁地迈进了那两扇钢花玻璃门。因输得很惨,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想借酒浇愁。因囊中羞涩,他只是要了一盘猪头肉,一盘花生米,要了一瓶半斤装的昌河大曲,坐在靠窗一角的暗处默默的独斟独饮。崔伍对着两朵玫瑰把盏长叹,暗自悲伤:
“唉!像我常在江湖窜,如今混到这种地步,**够惨的!”
这一切,都被坐在酒柜内的老板周什东看得一清二楚,他两眼一眯缝,“嗨嗨,天助我也!”
关于崔伍以前的所作所为,周什东勿需知道,根据他黑道上的经验,就从他透过钢花玻璃门看到崔伍在那里徘徊约十分钟的那一眼起,就从他悻悻进店那个怏怏不乐的表情,就从他要菜点酒那个寒酸样子,他早就知道他是一个已到山穷水尽的狂徒,只有不要命的狂徒才敢在腰无分文的情景下仍敢来这种场合,他的观察和崔伍自己的述说相当吻合,特别崔伍举杯长叹的表情使他突有一种良机一到的惊喜。确切地说,周什东早就在猎取这样的人物。
此人四十二三岁,大块头,一张瓦刀脸,两只鹰鹫眼,满嘴络腮胡,酷似水浒传中霸占“快活林”酒店的“蒋门神”。
紧贴他身边坐着一个外号叫“俄混血种一剪梅”的腊翠翠。此人二十岁,圆脸凤眼,白皙的皮肤透出一片绯红,颇有几分姿色,单凭一双流光溢彩的黑亮眼睛,挤眉弄眼的媚眼,很会招揽酒店生意,就是因为她的脸蛋红白,眼皮活,所以酒店才起名黑玫瑰,所以很多顾客就是冲着她来的。周什东轻手拍拍腊翠翠的肩膀,乜了一眼窗角处,嘴唇靠近她耳边一阵嘀咕,只听腊翠翠“嘿嘿!”几声冷笑,频频点头……
崔伍的这个麻烦,就是女人。
带来麻烦的这个女人,实际早就看到崔伍了,她知道就凭她的“天姿国色”,任何人只要进这个门,就得向她献媚。崔伍就是透过钢花玻璃向她瞄了一眼,进门后他两个又对视了两眼,只是有碍于老板她才没越雷池一步。
崔伍的麻烦就出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当周什东附耳如此……这般的低语后,她才猛然站起身来回了老板一个媚眼,说:“看我的……”
腊翠翠一甩手进入内屋。
约五分钟工夫,只见那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腊翠翠手托盘子,上面放着一瓶人头马酒,**细腰,有意识地挺出高高的胸脯,笑眯眯地走到崔伍的酒桌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手将盘子放在崔伍面前,“哟!大哥哎一个人喝酒,多闷呀!”说着用手掐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一屁股靠他坐下嗲声嗲气地说:“来来来,让姑奶奶陪着喝,包你解闷开心,咋样啊?”
其实崔伍的脸色,腊翠翠看得很清楚。那脸色让她知道,也许他是一个刚从家和媳妇吵架出走的暴夫,也许是个一贫如洗的光杆赌徒。崔伍确实输得很惨,连着三圈下来,身上带的五万输个净光还欠了人家二万,只想借酒浇愁。经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这么一掺乎,凄凉的心早已荡漾怒放、口水横溢,他那双像饿狼般的眼睛,紧紧盯住那富有魅力的身姿,一个劲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