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节

下午我坐在车间里面一边弯三极管，一边想着如何把身份证骗回来，还想着下班以后去找那条通往大妹工厂的小路。弯三极管是一门轻松的活儿，就算思想开一下小差，也不影响做事的效果。思想分神了，时间就过得快。不一会儿，我的面前就已经堆了好多三极管了。

车间里面响起了小推车推过的声音。我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工厂的股东之一的胖女人用小推车推着一只水箱，从办公室那头的卫生间里面走出来，向着车间的另一头推过去。小推车上放着一只拖把。她要来打扫车间卫生了。老板亲自打扫车间的卫生，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紧接着八字须就也扛着一把扫帚来了。八字须扫地，胖女人拖地。八字须扫到我的座位边上，我从凳子上站起来，给他让道的时候，小声问他：“主任，我有事情要用身份证，你能不能帮我把身份证还给我，我用完就给你。”八字须朝我笑了一下说：“我也只是个打工的，怎么可能私自收你的身份证呢？上面安排我收你们的身份证，我就收了。你的身份证交到办公室去了。”我又问他：“我找谁能拿到身份证？”他告诉我，找女老板可以拿到，她是专门管行政的。身份证在女老板那儿，拿回来可能不太容易吧，得用一点计策。我得找一个好的理由骗她。我一边想理由，一边继续弯**管。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出我在开小差，更加不能让他们看出我其实只是把他们厂当作一个跳板。可是，我还的思想还是开小差了。直到女老板拖地拖到我的座位底下，我才回过神来。

女老板弓着个腰，低着个头，略微烫过的中波浪在她低头的当儿全部蓬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只见地上的拖把在**动着，她的肥大的腰也跟着扭了起来，屁股摇晃了起来。这份本来可以安排给清洁工做的事情，居然轮到她亲自来做了。或许，她并不是为了省了三四百块钱的人工费吧，像她这般富态的中年女人，也得健健身了。如果不去健身，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冠心病，诸如此类的富贵病说不定明天就上门找她了。像她如此健身，既节省成本，又能锻炼身体，拖完了地，流了一身汗，马上去泡个热水澡，那是多么惬意的事情！想到泡热水澡，我又心生羡慕了，对身边这个并不富裕的女老板莫名地羡慕起来。我昨天晚上去冲凉房太晚，热水器里面的水刚破了冷气。四月的天气，到了晚上还有一点凉，浇上刚破了热气的水，打上香皂，蹲在公用的冲凉房里面清洗几天没有洗澡、带着一身汗臭味的身子，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还得感谢这个女老板她弓着腰在我的座位下面拖地的时候，我的脑子突然一亮：装病。工厂里面，最怕工人生病了。工人生了病，就算是一个小小的感冒，说不定都会传染给**人呢。一个传俩，两个再传染给四个，四个传染给八个，如此一来，她这个小小的作坊，不到三天的功夫，就病倒了一**人，流水线自然是没有办法开起来了。装病怎么会和身份证扯上关系呢？生了病，得用钱去治疗。钱在哪里，钱在银行啊。当然，我这个刚到广东的人，身上肯定没有广东银行的卡，只可能有家里的存折。对了，我就对女老板说，我生病了，得去银行取一点钱，要身份证才能取到，如此这般，就把身份证骗到手了。至于这张身份证能在我的手里呆几天，那可不是我自己能主宰的事情了。

上班到三点多钟，流水线突然停下来了。车间里面响起了八字须的声音：“各位，今天的工作就做到这里，我们提前下班。”下班的时候，听见几个老工人小声议论说：手头上的订单都做完了，明天不一定有事情做。糟老头说的所谓的几百万订单，不过只是客户表示有下单的意向，并没有正式把订单下过来。于我来说，一天上几个小时的班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就想着离开这里，上班少一点，我被兴宇电子厂剥削的就会少一点，走的时候，心理也平衡一些。提前下了班，我就去骗身份证了。

我去了办公室。运气不错，女老板在那儿。我对她说，我要用一下身份证。胖女人问我：“你什么时候进厂的？”我告诉她，昨天进厂的。她说：“你昨天才进厂，今天就要身份证呀？”我说，我生病了，要去取一点钱治病，我的存折是外地的，中午去银行取钱，银行要我拿身份证过去才给我办理。一听说我生病了，女老板紧张地盯了盯我，问：“你生了什么病？”我说：“头痛，而且还有点发烧，喉咙也不舒服。”说出这些话，我的心里就开始怦怦跳，生怕她伸出手来在我的额头上摸一下，那样就穿帮了。可是胖女人并没有这样做。一听我说出症状，她似乎有点想躲避我的意思，或许是怕被传染吧？只见她远远地瞄了瞄我的厂牌，迅速打开抽屉，找出了我的身份证放在桌上，同时扣下了我的饭卡，对我说：“用完了身份证，就拿过来换饭卡。”

被扣了一天的身份证就这样回到了我的手中。走出办公室，我拿着身份证看了一遍又遍。那是我的身份证，千**万确的是我的身份证，一点都没有假。平时，倒没有把这一张小小的牌子放在心上，可是，失去它的时候，才知道它的宝贵。在广东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身份证，鬼知道你是谁？谁能证明你的身份？我揣着身份证出去转了一圈，又溜回来了，有身份证的时光**好呀！回到工厂，我又把身份证交了上去，因为我要换回我的饭卡。吃晚饭的时间到了，我得用饭堂做出来的劣质的饭菜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