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叫玄儿来。”雍容华贵的妇人吩咐道。
清秀娟丽的小楷,掩不住的风流。清丽的容颜,曼舞的仙姿,似乎,那宣纸上的美人,从画里走了出来。栖玄**狼毫,款款落笔:
曼舞仙袂动洛西,沐云浴雾栖水纹。
宛主洞歌当不及,优雅莹白惹啼痕。
软语清歌醉九弥,茶香覆齿觉味深。
佳人千羽休独倚,人潮萦心呼越门。
越千羽,不知不觉,这个名字,竟然噬心虫一般,煎熬着自己。可是,就是这样莫名的为一个人痛,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真的是好奇妙的感觉。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母后生日国宴时。御前琴师越千扬抚琴奏乐,她伴舞。
清丽脱俗的绝世容颜,如梦如幻的曼舞清姿。时人谓之:
越氏出美人,舞姿当倾世。
至此,越氏二子,名动洛西城。
珉王府邸。后花园。
“栖玄,我要踏着战马,从你身上踏过。”栖珉无不快意的说道。
仇恨已经彻彻底底的侵蚀了他,他做过无数个把栖玄杀死的梦,而终于,他可以有机会,完成他的梦。
纯和三十四年春,纯和帝薨。是年,太子栖玄承大统。
栖玄皇位还没坐稳,首先,对十八爷下手,封茶都太守,将其手里的三分之一兵权收为己有。可以收,是架空了珉王爷。
栖珉离开皇都那天,喝了很多酒,而栖玄,却没来送他。
是,他利用哥哥对他的信任,在皇后眼皮底下杀死了纯和帝,可你,不也在我的眼皮底下,掳走我的王妃?
终于,栖珉还是没有听皇后的劝。
纯和三十五年秋,栖珉向着皇都,发起进攻。
大乱,由此始。
图皇甚喜之,破例赐封为羽郡主,赐郡主府邸一座,黄金百两。
而栖玄的酒盏,却被失手摔在席上。这个女子,让他欲罢不能。
当朝太子,要见她。
“越姑娘,我想与您谈谈。”
受到太子如此礼遇,千羽轻笑道:“久闻太子殿下温雅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太子眉头微皱,却只是波澜不惊的说:“哪里的话,姑娘今日可算是让我开了眼界。”
沉默良久,栖玄轻声道:“我有话儿想对姑娘说,只请姑娘不要笑话我。”
“殿下也不是个爽利人哩。”千羽嗔道。”
“我对姑娘可是一见钟情呢,若要姑娘做我的太子妃,不知姑娘同不同意呢?”
“太子殿下不觉得这样很唐突吗?也不是谁都将做你的太子妃当做天大的荣耀的!失礼了,告辞。”
“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思绪被硬生生的抽回。
一路上,他却只心心念念的想着越千羽。
远远地,皇后看见了无精打采的太子。
“玄儿,你这是怎么了,无端的瘦成了个猴儿一样!”
栖玄只不说话。
“玄儿,有什么只管说出来就好些,可别总憋着憋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皇后说完呷了一口茶。
“母后多虑了,孩儿只是这几天觉得有点闷罢了。”
“玄儿,昨儿我梦见你十八叔带着人在挖沐云山,心里害怕得很。那可是栖迟的根基啊!四千年前先祖便是从那儿起家的。日后你可要多防着你十八叔。你的几个皇叔里,就数他心思细密些,这栖迟天下,终究是你的。”
“孩儿必定谨记。”
闲话了一番,栖玄便回府了。
时值栖迟王朝太尘历纯和三十二年。纯和帝励精图治,削减军资,大力免除徭役,**和乐。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皆其乐融融。那是殷殷实实的繁华。
正是初夏天气,一派温煦。阳光静静的洒落在流淌的西河水里,兀自孤独,而又兀自繁华着。繁华与孤独,从来都是不能和平共处的。只有从温煦的里子里自然流露出来的繁华,才不会孤独。而真正令人悲凉的,是伪装的繁华。
这年秋天。
珉王府里,早已是喜庆之声不绝于耳。奔涌的人流如过江之鲫,攘攘中也带着淡雅的笑意。其中不乏城中的显贵之家们,即使是平日里与这位风流的王爷有些许过节的同样在栖迟朝为官的朝廷官员们,也来了不少。毕竟,这样一个喜庆的日子,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张灯结彩,人潮如流。好一场盛大的皇家婚礼。
然而,越千扬的琴声,却在这一派喜庆中,越发孤寂。他的内心,充满了巨大的疑惑。为何,他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不管在雨族,还是在栖迟,为何总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自己的生活?他思索着这些问题,琴声里的技法,越发地繁复起来。
“好啊,既然要反,从此你不是我越家的人!越家,与你们再无瓜葛!”
当年,他和妹妹反出雨族时,母亲这样对他们说。可是,为何在皇都十几年,他都感觉不到真正的自由呢?而且,好像在背道而驰。总有无形的双手,似乎,在禁锢着自己的思想与才华。这,远远违背了他们当年的初心。
琴声依旧悠扬动听,只是他,已不复当年。一曲毕了,如潮的欢呼声,将他淹没。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殊无笑意。不过,人们早已对冷面琴师越千扬这样的面无表情习以为然。否则,说不准会不会有妒忌者,编排他一个不敬王爷的罪名,令他身陷囹圄。
然而,他是冷面琴师越千扬。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里产生。
“什么?逃跑?哥哥,你疯了?”
“难道你不厌倦这一切,帝王家没有真爱,离开吧,妹妹。”
千羽犹豫不决。
“还记得当年我们为了什么反出雨族吗?”
良久,越千羽点点头。
千扬如释重负的笑了,终于,可以让这一切结束,终于,可以解脱了。
栖珉满面红光地找带着客人。即使是面对平日里不喜欢的人,他也笑脸相迎。皇帝来走了一圈,便因着怕大家太过拘礼,便先行离开了。只吩咐留下太子,与王爷多多亲近。
然而,客人才刚走,便有下人,慌慌张张跑来见他。
栖珉不悦道:“怎么越发没礼数了?客人还没走完呢,好歹也顾及一下珉王府的脸面。”
那下人慌忙跪地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王妃不见了!”
栖珉心下一黯,轻声问了句:“太子可走了•••“
下人们都没听见,偏偏王爷又闭了眼睛似乎困得不行了。
最令人心痛的意外,不过是,原本以为会是最亲近的人,却不相干的人或者事情,操戈相斗。很多年后,在一线天的微光里,越千羽与玄王再度相逢。
那一世,他不是太子,他是名震一方的玄王,玄凌。
而她,亦是一线天盛名在外的羽族的千羽仙子。
当玄王与羽族兵戈相向,决战于赤羽之原的时刻。
“世事弄人,玄王不必徒添杀戮。千羽,对不住栖迟,对不住栖氏一族。千羽愿一死平怒。”说罢,千羽仙子化作片片飞羽,散落在一线天。
一时,羽族皆恸,弃赤羽之原,举族悼念生性仁慈的千羽仙子。
后四百年,羽族与玄族,再无战事。
很多年后,九弥步入轮回,于一线天见到片片飞羽而散开的仙灵,泣不成声,于悲戚中出手挽救了千羽仙子的一魄三魂。《灵飞经》有言:后世飞羽仙子,有千羽仙子之遗风。仁爱矜慈,广结善缘,潜心修行,遂成为一线天上万年来突破极限的女仙而成神。神界称飞羽神上。
九弥批注:飞羽实为千羽之一魄三魂残破之身。
次年春。
皇都。
太子府。
华服的妇人一进来,便是“皇后娘娘安”的声音,皇后只是沉声问道:“太子,可好些了?”
“回娘娘,殿下醒了,只是念着要见珉王爷。”六安回到。
“传我懿旨,宣珉王爷。”皇后正色道。
栖珉也是一脸疲惫之色。还未行礼,皇后便叫住了他。
“十八弟,玄儿病了,说想见你。”
栖珉并不说话。新婚之日,新娘逃跑,就连三街五巷的百姓,也将这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当朝王爷,如何禁受得起?栖迟皇家的脸,确实让他丢尽了。当然,更让他受不了的是,栖玄和他的王妃,不清不楚。心里的这口气,咽不下。
“十八弟,我知道你心气儿高,发生了那样的事难免不高兴,可是你也别把气往玄儿身上撒。”
“娘娘哪里话,我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啊。”栖珉颤声道。
皇后白了他一眼,脆声道:“珉王爷瞒得住皇上,可瞒不住我。你和玄儿素来亲密,可他病成了这样还要本宫传旨才来见他。珉王爷这个叔叔做的也忒不厚道了!”
“还请娘娘明鉴。”栖珉平静道。
是,他是恨,堂堂王爷,却守不住心爱的人。我的王妃,除了被栖玄制住了,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他在心底默念道:千羽,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他在心里苦笑了,自己对这个太子,视如己出,可是,最后,却还不是这样算计到他的王妃头上来了?皇家呵,奈何生在皇家啊。如果是在平常人家,侄子觊觎婶婶的美貌而做了错事,做叔叔的,必定会将侄子狂打一顿吧?!可是,现在呢?明明知道是什么样的事实,却要硬着头皮装作不知道,还要极力做出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来。太子么?若有一日,我必定会将你所珍视的东西,在你面前毁灭他,让你尝尝这种滋味。栖玄,我恨,我好恨,我好恨啊!
“我不多说了,只是你行事还务必想着栖迟,去看看玄儿吧。我歇息了。”看着栖珉波澜不惊的面孔和充满了刻意压制住的浓浓的恨意的双眸,皇后只得无奈掷出一语。
她转身离去,终于,她的担心,会渐渐变成事实吗?她揉了揉发痛的额头,不知所措。难道,只能兵行险招,杀了栖珉?
忽然,传来祭司的轻声叹息。她愕然,原来,祭司早已在等待着她了。
“娘娘,您做再多,也终究是徒劳的。顺其自然吧。”白衣的祭司轻声对她说道。
“可是我,放不下•••••我也不忍心,栖迟几千年来的江山易主。更何况,对于黎民百姓,是更大的灾难。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皇后的语气哽咽,湿润的漂亮眼睛里,闪着淡淡的泪光。
白衣的祭司,微敛眉,淡淡道:“凌川祭司因为这,离开了栖迟,就连宛主,也无法改变。注定有一场大劫,就要来了。任谁都无法改变。娘娘也别太伤神了。世间轮回,本就是相生相克,万物皆有定数与造化。当有贵人,横空而出,拯救苍生。在下告辞,还望娘娘珍重。”
远远地,站在门口,只见了缠绵在病榻的玄太子一眼,栖珉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