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方甫坐定,流漪开口淡淡道:“阿弥,你说错了,这一切不是明栎的阴谋。只能说是上一辈人的恩怨。”
“这却是为何?”明溪不解。
“昔年文王与母后一同长大,文王早已爱慕母后已久。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就在父皇还是太子,奉命出使卡其的时候,父皇爱上了母后,先于文王而娶了母后。因为这段错综复杂的感情,文王便生了扫平图坦的心思。他在还是世子的时候,就开始筹谋,这才有了火烧凝翠楼的事情。”流漪淡淡的语气,仿佛整件事情与她无关。
她抿了一小口茶,继续说道:“文王的计划很周密,原本那一场火,要烧死的人是我,却不曾想到,母后先让我出去了。母后的一身病痛,皆因他而起。他还算漏了你,他以为十二年的在卡其的生活,让你忘记了你图坦的血脉。幸好,这上一辈的恩怨,到此为止了。”说完,流漪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父皇知道吗?”明溪突然发问。
流漪摇摇头,道:“在火烧凝翠楼之后,我就离开了洛西城。我不知道父皇究竟知不知道,不过,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他怕是未必不知道。很可能,现在的一切,只是局中局。”
明溪惊愕了,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很是疯狂的想法,道:“你是说,也许,父皇他还活着?”
琉弋微微蹙眉,淡淡道:“想来当时你应该不在栖迟了,不然也不会什么都不知晓了。”
她停下来,抿了一口茶,道:“父皇的武艺,你应该也有印象,这么多年来,父皇从不懈怠,比起父皇,自幼不喜武学偏好理学的卡其家的三王子,还是太差了点。很有可能,父皇还尚在人世。我猜,父皇这样做的意图,大概是为了麻痹卡其军。”
说着,她别有深意地看了明溪一眼。
明溪知其意图,道:“那段时间,我在空海养病。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一概不知。后来病好了回来,大半个栖迟,已尽入明栎之手。”
“是啊,那真是一段晦暗的日子,我金木银木下的密探,找你找了三年都没见着影儿,可巧了,你居然凭空出现在卡维尔,随后扭转了一切。”琉弋淡淡说着,渐渐陷入了回忆。
二人陷入了沉默。
明溪一想起文执,心里的痛与爱,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令她不能呼吸。于家于国,她这样做,再正确不过了。可是,心底里,却有一丝淡淡的不舍,牵动着明溪的痛觉,只要一念起,便觉得疼。
看见妹妹这个样子,琉弋心下有几分心疼。
“阿弥,没事,都过去了,冉氏天下,不还是好好的吗?”琉弋宽慰道。
对于这个妹妹,埃蒙库罗尔家族是亏欠她的。四岁的她,因为欧南叶氏的阴谋,而远离故乡,成为权力的游戏中的一枚间接的牺牲品。长大以后,却遇上惨烈的战争。她不由得联想起自己的种种遭遇。人生,还真是变幻莫测。
“皇姐,这个女帝我并不想当。每每我想起这些事情,心里觉得很难过。卡其和图坦今日的局面,亦非一日而成了。冉氏天下,原本就是栖氏的,不是吗?”明溪小声说道。
“阿弥,你……”琉弋心下大惊,搜集来的消息使她很容易知道,明溪倚重的两位副帅,其中有一位便是当今南汜王的长子,王世子栖炽。也许,妹妹心里,有一个不是那么容易能让自己接受的想法吧。
“炽儿是能当大任的,我打算把栖迟交给他。皇姐以为呢?”
良久的沉默之后,流漪道:“冉氏天下能有今天,是由你所护,我已是空门之人,凡尘俗事不便插手太多,我没有太多要求,只不愿冉氏天下落去他人之手,让栖炽成为埃蒙库罗尔家族的一员吧!”
明溪点点头,道:“你的道观,竟真是静虚观吗?”
“是啊,观里的静音师太还认识你呢!我今日在宫里歇息最后一晚,明日便再不回来了。姐姐相信你,大战时代都能在你手中终结,栖迟将在你手中走向更好的时代。”琉弋缓缓道。
“姐姐,我……我有愧!我之所以在栖迟消失了一段时间,是因为我的一位朋友托给我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件事情,关乎五部的生命,关乎栖迟的未来。才导致这一切变成这样,我同样愧对父皇母后……”明溪没有去注意静音师太是谁,只因心中愧意难平,她低声说着说着,禁不住潸然泪下。
“阿弥,别再说了。我懂你。你长在卡其,却从不曾忘记你身上的图坦血脉。这,就足够了。再者,你广交天下,与部族之人相处融洽,姐姐也很高兴。今日的栖迟,比之先前,更加好了不是吗?”琉弋宽慰道。
明溪破涕为笑道:“姐姐最好了,一点儿也不怪阿弥。”
琉弋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说道:“姐姐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明溪不解其意,道:“姐姐可别同我生分了啊,有什么是说不得的呢?”
琉弋这才说道:“我在想,五部之人,若能因你而归顺栖迟,父皇必会很高兴的。”
不得不说,明溪在政治上,远没有流漪擅长。在她眼里,灵族与人族,似乎只是两个太不一样的种族。她为灵族的事情奔走操劳,出于先主的临终托付,于她,是一种莫大的责任。而对于家国,她是出于热爱,出于生于皇族的一种本能。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人族和灵族,可以平和地生活在一起,不分彼此,共同承认着同一个帝王。
明溪闻言,点点头,道:“我记下了,我会努力争取的。结果,现在还不能给姐姐承诺。”
琉弋听见明溪这样说着,便在心中暗暗想着,也许明溪心里是有什么苦衷吧。当下转了话头,说起洛西城的茶叶来了。
二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方才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