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城。
曾经冷落的茶庄,渐渐恢复了生机。在大战时代,迁居到空海、南汜的那些茶艺世家们,只要有人还在的,麻溜儿地回到了故土,操起了老本行。
由于女帝偏爱九弥清茶,九弥茶庄便愈加繁盛了。
九百年的光阴,一闪而逝。空海之城的云朵,依然澄净无波。不管战争怎么样,空海之城的云朵,依然是千百年前的模样,空海之城旁边的大海,依旧是千百年前的模样,空海之城的风儿,也依旧是飘着淡淡的海腥味,一点儿也没变。转眼又是一年秋天了,丰收的气息,弥漫着整个栖迟。而每当这时候,大家都会念叨一句,空海人盛大的节日就要到了。
文执一袭青衣,气韵温润,同白衣的尚枝和白袍的九弥走在一起,愈加显得引人注目。进了茶居,三人悠然落座。从轮回里出来,九弥第一时间来了空海。空海人春而入海秋而登岸,都是灵族里数一数二的盛事,灵族各部,都要过来庆贺庆贺。因此,每当秋日,灵族已经约定俗成,这个时候,便道空海来会一些平时不太经常见面的老朋友。
而一向活泼的文执,却未发一言。
九弥已然知晓,栖迟已经有了大的变化,更是知晓,先主临终托命,宛主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凡人。先前还是一个没落的王朝的人族公主。而且,九弥也隐隐约约地知道,文执和宛主之间,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这么多年,这小子终于开窍了。当下打趣笑道:“文执这是怎么呢?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因为哪位姑娘?”
文执心下正是烦着这桩事呢,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喝茶就喝茶,九弥叔怎么变得这么多话了!”
尚枝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呵呵笑道:“九弥兄,看这样子,八成是文执看上的姑娘,不是五部中人了。”
“这有什么打紧的,五部哪里就还限制了不与栖迟通婚了,即使圣母不乐意,有你九弥叔打包票,这事不就成了呗?”九弥乐呵呵道。
“九弥叔你别说了,这九百年来的趣事,多和我讲讲呗。”文执有几分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道。
尚枝与九弥对视一眼,九弥会意。
“说起来这九百年倒还真是没什么事情。很是太平呢。”九弥淡淡道。
“不可能啊,祭司台有异动啊!”文执疑惑道。
尚枝不悦道:“你这蹄子又跑到祭司台了,当心圣母打断你的腿!凌逸也同我说了这件事情,这却是为何?”
三人俱是沉默。
“你这一生,都不要到祭司台去……”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会不会是与某个重要的人有关,比如说,宛主?”文执喃喃道。
尚枝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方道:“咱们抽个时间,去看看凌逸吧!”
九弥捋了捋胡须,点点头说:“也好。”
文执沉吟道:“叫上圣黎吧,或者叫上雪颜倾?”
尚枝大手一挥,道:“都叫上吧,难得大家能聚齐。”
空海之城的琉璃宫里,又一次迎来了尊贵的客人。
昔年的明溪公主,如今的栖迟女帝,她缓缓走着,不禁思绪万千。
一晃便是十年。她既是五部中人,也是栖迟之人;既是图坦公主,也是卡其明溪公主;既是掌管五部的宛主,也是掌管栖迟的女帝……这样多重的身份,有那么一瞬,让她恍然失神。
也许,最快乐的时光,是在火树银花下的那个忘记一切的孩子。
想起那年在海滨等待霖幻的那种最初的欣喜,那种心情,如今剩下的,更多的是回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那种恬恬淡淡的少女的心绪,已经被时光打磨得所剩无几了。如今的自己,有那么一刻,明溪觉得恍然中,似乎不认识自己了。
“王什么时候到?”她随口问了一个侍者。等待中,早已没有了那年的期待与雀跃,更多的,是平静。
“您不用焦急,眼下应该上岸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已经安排下去准备膳食了。”侍者的声音,有着海浪一般的空灵。
明溪点点头,便走进偏殿歇息了。
有时候,一盏茶,便是一生。在氤氲的茶香里,明溪醒来了。
霖幻调皮道:“明溪你可是抵挡不了九弥清茶的香味呢,可不是,你立马醒了!”
“霖幻姐姐我好想你,今年不回去了,在洛西城陪陪我可好?”明溪道,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这几年,虽然看着风光,可是,她自己心里,却有几分清苦,无法诉说给谁听。虽然瑞姨会听,可是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回西河去了。
她更多地,是住在雪白的沐云顶上。
“不闹了明溪,尚枝和九弥都来了,我来带你去见见他们。”霖幻笑道。
她内心里,是特别想问,文执有没有来,可是,她还是忍住了。那一段情,有没有结果,此刻都不重要了。五部归顺,才是最紧要的。
主殿里,九弥和尚枝百无聊赖,一直说着文执这货怎么不来见霖幻,九弥还嚷着琉璃宫哪儿就比不上地宫了。
明溪进来,听见的全是文执。她竖起了耳朵,细细的听。
二人见她过来,都从放浪不羁中出来,温文尔雅地行礼。
“两位长老客气了,快快请起。”明溪温言道。
几个人对着五部大谈特谈,霖幻听着着实无趣,便草草饭罢,离席而去。
明溪便把五部归顺栖迟的想法说与二人听。
九弥道:“你虽是小辈,却有你先祖遗风,冉鹿要是还在,必会很欣赏你。哎,说得远了,宛主这个提议,长老会会予以重视的。尚枝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九弥说完很不满意地看了尚枝一眼。
尚枝很从容地说道:“宛主,这件事之前,我想请您去祭司台一聚,五部之主皆去。”
明溪点点头。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
“你这一生,都不要到祭司台去……”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明溪觉得有几分不妥,当下便离席,去寻霖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