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炽第一个赶到了内室,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决绝,不知所措。他命所有的医官和执事离开这里。而他自己,却留在了这里。只命自己的两个心腹,守住宫门,不令任何人进来。
内室的哭声,一阵又一阵。栖炽倒了一杯九弥清茶,走进内室,柔声道:“陛下,请您放宽心些,别太过伤神了,身子要紧。”
明溪见是栖炽,哭声渐止。
栖炽见自己所说的话有用,便又说道:“陛下喝口热茶吧,是您喜爱的清茶。”
明溪眼睛红红的,怔怔接过栖炽递过来的茶杯,小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哭得发干的嗓子,方才说道:“让炽儿见笑了。正好你在,我有些事情,想要交代给你。”
栖炽道:“陛下严重了。栖炽随时待命,为陛下分忧。”
明溪从榻上坐起身来,又说道:“炽儿,你想不想,到我这个位置上来?”
栖炽心下大惊,以为明溪要试探他,惶恐不安,作势就要跪下。明溪忙道:“炽儿,不必害怕,我没别的意思,这天下,原本,就是你们栖家的。”
栖炽闻言,隐隐约约地知道了明溪器重他的原因,只是淡淡说道:“栖炽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明溪蹙眉,道:“炽儿,你之前,不也叫我阿弥的吗?为何现在,同我这样生分?”
栖炽淡淡一笑,道:“栖炽知错。”
明溪笑道:“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愿不愿意,接我的棒子?”
栖炽沉吟道:“阿弥,你的计划是怎样的?可不可以在告诉我一些?”
榻上的少女虽然眼睛红肿,面上却显露出喜色,笑嘻嘻说道:“炽儿,你先说答不答应嘛,你答应了我才告诉你!要是你不答应,**嘛要告诉你!”
栖炽眼中眸光一闪,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榻上的女子无比开心,大叫一声“欧耶!”,又道:“你先去流光殿等我片刻,我的女官们去哪儿呢?我要更衣呢。”
栖炽被她这样孩子气的举止逗笑了,笑道:“你刚才哭得那样伤心,我总要为你的形象考虑一下,都被我只开了,我这就叫她们进来。”
说罢,栖炽便施施然走出了内室。
女帝养了几日病,便恢复了早朝。而那个皇医院想要招揽的文先生,亦不知所踪。
又是一个明媚的午后。塔落尘入宫觐见。
正午的阳光在他灰白的发上,生出了几许热闹来。似乎,与这寂静的深宫,格格不入。
女帝好静,不喜歌舞,原本静寂的宫里,越发的清寂。自凝翠楼一事以后,东宫已经闲置了数年。昔年年轻娇妍的宫娥,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宫里的用度,因着人员锐减,也愈发不如从前了。年老的宫娥们,闲坐时,总爱说些温帝时的旧事。日子一长,大家都摸清了女帝的性子。有细心年长的执事官,会想着法子给女帝解闷。或者,是呈给女帝新的九弥茶叶,或者,是时新的小说之类的读物……女帝的性子清净,竟不像是她这个年岁的女孩儿。
塔落尘缓缓走着,心里却是一点底都没有。自从她离开了卡其王宫以后,再见到时,却是在大战的时候。她的性子,却也不如当年的六公主那般跳脱了。笑意的双眸,也多了几许愁绪。即便是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女帝,她的目光,却依然清冷。那个笑容甜美的孩子,终究是不在了。这样想着,塔落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进殿后,方要行礼,女帝轻声止住,命人上座。
“舅舅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难不成也是为了储位?”女帝淡淡道。
“禀陛下,微臣以为,陛下只知其一,不解其二。”塔落尘道。
“哦,说说看。”
“自栖迟末代玄帝以来,动荡战乱三百余年,唯有埃蒙库罗尔氏和欧南叶氏胜出。是以两千多年来,共治栖迟,**和乐,实为苍生之幸。然欧南叶氏之倾,不可重演。埃氏子息单薄,欧氏子亦难成气候,微臣此番进言,当为栖炽谋储位,请陛下虑之。微臣心知埃氏一族实属难得,治理冉氏天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然则为君者,当为未来考虑,况天下本为栖氏天下,望陛下虑之。如此一统的栖迟,微臣不愿因储位尚幼担不起埃氏的职责而令黎民受苦,愿陛下慎思之。另微臣有一孙,唤为西宸,意为西河之宸,如今四岁了,微臣悉心教导他,期望着他将来能继承我的位置。望陛下虑之。”
半晌,女帝没有说话。
午后的阳光,安静而悠长,仿佛有一股力量,将那光芒延伸到远方。
“舅舅,”女帝缓缓道,“西宸打小就和炽儿挺投缘的,扬哥哥走得早,不如让这孩子,认炽儿为义父吧。舅舅所说的,我也常常思量过,但是炽儿经验不足,我常常不放心。我最想托付的人,是二哥,二哥性格稳重,性情温厚,杀伐决断,皆为上品。这样性格的人,适合守成,可惜了,因为那场夺嫡,他竟也没有当初的雄心了。炽儿继承大位,也不是不可,只是要舅舅多费些心思辅助了。我常想着,如果大哥能来洛西城,那该多好,可惜,他不知道还愿不愿意踏入这里呢!”
“微臣必会劝谏殿下。”塔落尘道。
“舅舅,眼下你便是我最亲的人了。我也不再瞒着了。舅舅想必也知晓前些日子我病了一场,是我在五部的朋友治好了我。而皇医院无人能诊断出我的病情。舅舅可知,这是为何?”
“但闻其详。”他淡淡道,而他的内心,是害怕的,他怕,是他猜测的结果。
“我在幼年时,便在卡其王宫结识了五部中人。五部之中多异人,我曾游历空海,不想,在五部之中,误食了一种食物。想我此身,已不能摆脱这种食物的控制。我在栖迟的时间,也不多了啊!”女帝淡淡道。
塔落尘道:“臣惶恐。”
女帝没有说话,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女帝方道:“舅舅,我都知道了。您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