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客户端
7月1**，是我们24期飞行学员起落航线“放单飞”的**子。这是一个非常激动人心的时刻。校长张永泉专程从曲靖校部坐着运五飞机赶到昭通二团观摩“放单飞”。
**无云，风清气爽。我和同学们怀着激动的心情早早就来到了机场做准备。
我在全大队学员中飞行技术排第一，第一个放了单飞，技术发挥稳定，以轻两点的姿式落在“T”字布旁。
校长张永泉坐在“方块地带”的木椅上，举起了大拇指，对身旁的二团团长孙凤树说：“好！好！不愧为是一大队的飞行尖子。”
郑铁才见我落地又轻又准，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我把飞机滑到预备线，关了车，打开座舱盖，等待教员讲评。郑铁才登上飞机对我说：“刚才飞的很好，就这么飞！就这么飞！动作不要变形！”
我自信地向教员点点头，重新开起车，关好座舱盖。举手向教员示意滑出。
郑铁才向前方伸手示意可以滑出。我松开刹车，把飞机滑到起飞线。
坐在飞行塔台车上的大队长路铎发出口令：“41起飞！”
我回答：“明白！”随即柔和地加满油门。飞机不断地加速滑跑，慢慢地离开了地面，飞上天空。
有第一个起落单飞的成功，我对飞好第二个起落单飞更有信心。飞到航线三边“T”字布正侧方，我放好起落架，检查起落架指标灯，见三个绿灯都亮了，信心十足地向指挥员报告：“41起落架放好，着陆！”
大队长路铎回答：“可以着陆！”
我做完三转弯，平飞片刻，扫了一眼“T”字布，下滑时机到了，就开始收小油门，**纵飞机转入下滑，为着陆做准备。就在这时，飞机颤动了两下，突然失去了动力，像一只受伤的小鸟，跌跌撞撞地向地面坠落。我急忙加满油门，飞机没有任何反应。我扫视一眼汽油压力表：0。心想：“坏啦！发动机空中停车！”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纵飞机，拉杆，怕飞机失速进螺旋；松杆，又怕损失高度。要知道，起落航线的飞行高度只有300米。在航线的任何一点，发生空中停车都不可能飞回机场降落。场外迫降如果撞上障碍物就会机毁人亡。当时，我心里非常紧张，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郑铁才眼尖，一眼就发现了我的飞机不正常，急忙跑到塔台车前，对大队长路铎高喊：“大队长，41四边下降太快！”
路铎正在指挥着陆飞机，听见郑铁才的喊声，急忙把视线转向四边航线我的飞机上，立刻就发现了问题，对我喊话：“41，你的飞机下降太快，马上加油门改平飞！”
我这才想起应该向飞行指挥员报告，急忙说：“41报告，发动机停车。”
路铎询问：“汽油压力多少？”
我回答：“零！”
路铎指挥听了一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镇定了一下情绪，发出指挥口令：“41保持镇定，稳住飞机状态，打手摇泵！”
我急忙用**纵油门的左手握住驾驶杆，腾出右手拼命打手摇泵。无效。这时高度越来越低，我扫一眼高度表，只有150米。我决定做场外迫降，对指挥员说：“打手摇泵无效，41准备场外迫降。”
路铎镇定地说：“收起落架，选择好迫降场，避开障碍物。”
我说：“明白。”
我迅速做了收起落架动作，急忙把视线转移到左前方的地面，选择迫降场。这时我突然发现前方是一座老百姓的村庄，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马上又向机场方向压坡度。那里是一片水田地。当我改平坡度时，高度只剩50米，绿油油的水田扑面而来……
我的耳机里传来指挥员路铎的声音：“收好起落架，关闭防火开头和磁电机，打开座舱盖……”
我全神贯注地判断高度，拉杆做着陆……6米……3 米……1米……我想，马上就要迫降成功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飞机的前起落架没有收起来。飞机接地一瞬间，我只觉得身体猛然向前一冲，就失去了知觉。
几分钟后，我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天地怎么颠倒过来了？
大地在头顶，蓝天在脚下。
我又观察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头朝下悬挂在飞机座舱里。我想起了刚才迫降的情景……我想一定是接地后飞机翻了个跟斗，反扣过来，我摔昏了。还好，我醒了，我没死！我还活着！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我发现座舱盖上的一根钢筋**了右腿，鲜血已经染红了裤腿，正往下滴血。更可怕的是，水田里的水已经浸入座舱，而且越没越深，我的飞行帽已经浸在了水里。如果水没过嘴唇，就会被淹死。
我不能这样等死！我要出去！我拼命拉座舱盖。座舱盖已经严重变形，又陷在泥水里，根本就拉不动。当水淹到我眼睛时，我奋力用双手撑住座舱盖，把身体撑高了5公分。暂时避开了水。不一会，我的双手就累得发抖。但我不敢松手，咬着牙，拼尽全力支撑着，等待救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水在一点一点地没过他的额头。救援的人还没来。水又没过了我的眼睛。我闭上了眼睛，依然用力支撑着。水正在接近我的鼻孔……死亡在向我一点一点地逼近……
座舱里的水终于没到了我的鼻孔。一种强烈的求生**让他腾出一只手来捏住鼻孔，不让水灌进来。用另一只疲惫不堪的手全力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我都不知道自己突然从哪能里来了这么大的力量。
救援的人终于赶到了。郑铁才和倪祖光赤着脚跑在最前面，见座舱里浸了水，我半个脑袋已淹在水里，两人就发疯一般地用肩膀扛起了扣在水田里的机翼。我的鼻孔离开了水面。这一刻，我的一只手再也支撑不住，突然像失去了一样。
救援的大队人马都赶来了。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用劲扛机翼，硬是飞机把翻了过来。郑铁才和倪祖光冲上飞机，奋力拉开变形的座舱盖。座舱盖打开时，插在我右腿上的钢筋也被带了出来，鲜血又往外喷涌。大队航医背着医药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紧急为我做了包扎。包扎完，郑铁才和倪祖光把我背下飞机。
团里的救护车停在了机场的北头。因为隔着壕沟，又隔着水田，救护车无法到达事故现场。倪祖光、刘铁志、米希霖、田洪宝几个同学就用担架把我抬上救护车，送到团卫生所。卫生所所长重新检查了我的伤口，又重新做了包扎。
张校长在孙团长的陪同下，去团卫生所看望了我的伤势，并命令校部“运-5”中队马上派飞机来昭通，送我去昆明治疗。
我被安排在卫生所最里面的病房，卧床休息。大队长路铎命令我们四班的学员在病房门口站岗，无关人员不得入内。飞行一大队的学员都很关心我的伤势，簇拥在卫生所门口，迫不及待地要探望我。倪祖光、刘铁志他们拦着不让进，解释说：“大队长有指示，任何人不准进！”
学员们根本不听，人多力量大，一使劲，把倪祖光、刘铁志他们推到一边，就冲进了病房，围住我问这问那……倪祖光劝只好打电话向路铎报告情况。
路铎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我的病房，见学员们把我的病床围个水泄不通，非常生气，板着脸吼道：“你们怎么这么无组织无纪律呢！谁的话也不听！赶快给我回大队待命！”
学员们都怕大队长，乖乖地溜了出去。
中午12点，校部派来的“运-5”飞机在昭通机场落地了。同学们用担架把我抬上救护车，直奔机场，送上运-5，目送飞机向南飞去。
一个多小时后，飞机在昆明呈贡机场安全落地。昆明空军医院的救护车早已等候到机场。飞机一落地，我就被昆明空军医院的救护车接走。
昆明空军医院对我的身体做了全面检查，除了右腿上的外伤，没发现异常情况。这说明，这次飞行事故对我的身体影响不大。剩下来就是外伤治疗。其实也没什么可治疗的，右腿的外伤没伤到筋骨，就是每天换换药，重新包扎好，静脉滴注一些抗菌素。
昆明空军医院里年轻的女医生、女**、女卫生员听说我是个刚放单飞的飞行学员，面对飞机发动机空中停车的特殊情况，临危不惧，沉着冷静，果断地**纵飞机做场外迫降，接地后飞机翻扣在水田里，人却大难不死，无不敬佩，一时间竟把我当成了“英雄”，纷纷来看望我，有的小卫生员还拿出笔记本请我签名留念。
刘一丹和胡晓红是负责我病房的卫生员，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兵，把我看成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能为我服务感到无尚光荣和自豪，对我百般呵护，关爱有加，一**三餐都把空勤灶做的饭菜端到我的面前，还缠着我讲飞行中有趣的故事。
我解释说：“我只是个学员，没什么飞行故事可讲。”
刘一丹说：“讲讲上天飞行的感觉也行。”
我看她俩一脸虔诚地坐在自己面前，只好从命，思考片刻，就讲起来：“第一天‘感觉飞行’，空中白云朵朵，气流上下一颠，飞机就像一只小船在海浪上忽上忽下，难受死了，同学们都在空中交了‘公粮’……
刘一丹拦住我问：“交公粮是什么意思？”
我故弄玄虚地说：“交公粮是我们的飞行员的行话，你们俩猜一猜是啥意思？”
刘一丹和胡晓红都皱起眉头做出思考状，半天也没猜出来。胡晓红说：“这也太难猜了，还是告诉我们吧？”
我哈哈大笑起来：“就是吐啦！”
刘一丹和胡晓红听了，都咯咯咯地笑起来。
我说：“当时我吐得一塌糊涂，雪白的飞行衬帽和雪白的飞行手套里吐满了山珍海味，差点没把肠子和苦胆吐出来。飞行回来，进了饭堂，面对大鱼大肉，连一口都吃不下去，还想吐。那滋味，别提了。”
胡晓红说：“你再讲下去，我都想吐了。快讲点别的吧。”
我说：“好，换换胃口。”稍顿，又说：“我教员第一次带我做‘螺旋’，差点没把我吓死……”
刘一丹拦住我问：“什么叫螺旋呀，这么可怕？”
我故作高深地说：“这是飞行术语。我给你解释一下吧，螺旋，顾名思义，就是飞机在失速状态下自动旋转，同时，机头朝下沿着半径极小的螺旋线急剧下降高度的反常飞行现象，那情景非常可怕。抗美援朝和老美空军作战那会，我们的空军飞行员还没掌握改螺旋的方法，空中格斗拉杆急了，飞机一失速就进入螺旋，当时牺牲了不少飞行员。”
刘一丹又拦住我问：“那什么叫失速呀？”
我又故作高深地说：“从理论上讲，失速就是飞机超过临界迎角后，因为强烈的气流分离，导致升力明显下降，阻力急剧增加，引起的一种反常飞行现象。”
刘一丹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又拦住我问：“那什么叫临界迎角啊？”
我拍着额头想了想，竟回答不上来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急中生智：“刘一丹同志，你没完没了地问，到底是要听我给你讲枯燥的飞行原理啊，还是要听我给你讲有趣的飞行故事呀？”
刘一丹脸就红了， 一时无言以对。
胡晓红在一旁急忙解围说：“我想听飞行故事，快接着讲螺旋吧，我都等急了。”
我说：“好，那我就接着讲教员第一次带我飞‘螺旋’。你们不上天不知道，当教员油门收光准备进入螺旋时，吓得我魂都没了，头都不敢抬，恐怖至极，以为**要和教员同归于尽，飞机头朝下旋转坠落了一圈，又改了出来，啥事没有，才知道是虚惊一场。第二次做螺旋就不害怕了，还觉得特别好玩。不过，也有吓住不敢做的，被淘汰回家了。”
胡晓红一脸惊讶地说：“有这么严重啊？“
我说：“那当然。过不了胆量关，就别想当飞行员。”
胡晓红说：“再讲讲你那天单飞是怎么受伤的吧？”
我说：“胡晓红同志这个问题提的好，我正要讲呢。7月1**是**的生**，也是我们起落航线放单飞的**子。那天上午，我是全大队第一个放的单飞，校长、团长都坐在方块地带看着我。我第一次着陆非常成功，以轻两点的姿势落在了‘T’字布正侧方。教员说，飞的很好，就这么飞，就这么飞。听到教员的赞扬和肯定，当时心里那个高兴啊！可天有不测风云，我第二次单飞竟发生了飞行事故，差点光荣了。”
我讲到这，话锋一转说：“我的飞行故事就这些。讲完了。”
刘一丹和胡晓红的胃口都被告我吊了起来，还没听够，就缠着说：“没讲完呢，没讲完呢，我们还想听。你再讲讲那天飞行事故的详细经过。”
我只好又接着讲：“第二次单飞，飞到航线四边，我收油门转下滑，突然发动机空中停车了，飞机失去了动力，像树叶一样摇摇晃晃地往下坠落。我从没经过这种事情，当时心里非常紧张，已经手足无措。大队长在塔台车上看见我的飞机下滑不正常，一问是飞机空中停车了，就指挥我保持镇定，稳住杆，打手摇泵。我拼命打了一阵手摇泵，无效。我扫一眼高度表，高度不足150米，我决定做场外迫降。我急忙收了起落架，把视线转移到外面，发现飞机正对着一个村庄下滑，落下去后果不可设想。我急忙向机场方向转弯，下面是一片水田，是迫降的理想场地。我改平坡度时，高度只剩几十米，眼看着绿油油的水田迎面扑过来，我马上拉杆做着陆动作。当时我不知道前起落架没收起来。飞机一接地，前起落架陷在了水田地里，飞机向前翻了180度，倒扣在水田里。我顿时失去了知觉。当我苏醒过来时，发现天地都颠倒过来了，水田里的水已经浸入座舱，威胁着我的生命。没一会，水就淹没了我的眼睛，我闭上眼睛，用双手把自己支撑起来，不让水进入自己的鼻子。这时我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心如刀绞，想哭。当水淹没我的鼻子时，一种求生**让我产生了一种神奇的力量，我用一只手支撑身体，一只手捏住鼻子，不让水灌进去。我终于等到了求援人员赶到，大家把飞机翻了过来，我教员和我同学把我从飞机座舱里救出来……”
刘一丹和胡晓红听着听着就流下了眼泪，好像我是她们的亲哥哥，一个妈生的，血脉相连，心心相印，我的痛就是好她们的痛，我的险就是她们的险 ……
三天后，我就能自己架着一只拐杖去食堂吃饭了。刘一丹和胡晓红生怕我有什么闪失，一边一个保护着我，像我的两个贴身女保镖。
又过七天，我腿上的伤口基本长好了。我站在病房窗前，望着蓝天上呼啸而过的RSQ师YSY团歼-6飞机4机编队，手脚就痒痒起来，恨不得立刻就能驾驶飞机上天飞行。我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困在铁笼里的鹰，每一分每一秒都倍受煎熬，生不如死。我一天也不想在医院里住下去了，马上去找主治医生，强烈要求出院飞行。
主治医生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小伙子，伤还没好利索呢，不能出院，安心养伤吧。”
我听了这话，急得直跺脚，梗着脖子说：“我已经住了10天，你还要我住几天呀？“
主治医生说：“至少10天。”
我想飞行已经想疯了，怎么能再住10天呢？就天天找主治医生磨，找科主任磨。磨到第5天，主治医生和科主任都被我感动了，见我腿上的伤口已经长好了，又给我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下了“飞行合格”的结论，放我出院了。就是说，我回到一大队就能飞行。这是我这些天梦寐以求的结果。归心似箭啊！
走那天，刘一丹和胡晓红都依依不舍，一直把我送出医院大楼，又送上吉普车。
吉普车开动时，我笑着和刘一丹、胡晓红挥手告别。这时，我发现两个小女兵眼睛里都有亮东西在一闪一闪。
我鼻子一酸，眼睛也湿润起来。吉普车开出医院大门，两个小女兵已经泪流满面。我的心猛地颤动一下，眼泪也涌了出来，我急忙用手捂住了脸，很久才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
理智告诉我，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必须忘记与飞行无关的情情调调，让女人走开。
我是在呈贡军用机场乘坐空W军**运大队的直升飞机回到昭通二团的。直升飞机在空中飞行时噪音极大，把我震得心里好烦好烦，恨不能一下子就飞到昭通。
我推开四班学员宿舍门时，赵范文中队长正带领全中队的教员和学员开会。我一出现在门口，全班同学一下子就把我围住了，和我紧紧拥抱。那一刻，我们都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我的眼泪竟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最后，郑铁才走过来和我拥抱，紧紧地拥抱。
郑铁才问：“41，伤都好利索了吧？”
我拍拍受伤的右腿说：“好了，医生说，我现在就能上天飞行。”
这次飞行事故不但没有让我恐惧和退缩，反而让我变得更加坚强和勇敢。回到一大队的第二天，我就恢复了飞行。飞行中，我很快就找回了从前的飞行感觉，着陆动作做得非常漂亮。
起落航线单飞结束后，我光荣地加入了中**产**。我站在金沙江畔，面对鲜红的**旗，举起右手，庄严地向**宣誓：“踏着红军的足迹走，穿云破雾不迷航，为了崇高的飞行事业，为了远大的****理想，随时准备献出青春和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