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客户端
一天飞行回来，郑一霞拿出化验单，一脸兴奋地对我说：“四平，我怀孕了！”
我笑着说：“好啊好啊，我就盼着这天呢。”
郑一霞问：“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我不加思索地说：“当然是男孩。”
郑一霞说：“你重男轻女。”
我解释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生男孩将来好当飞行员，像**爸一样翱翔蓝天。你不希望这样吗？”
郑一霞说：“生女孩就不能当飞行员吗？就不能像她爸爸一样翱翔蓝天吗？”
我挠着脑袋说：“能！能啊！还是我媳妇敢想。那就要女孩吧，将来当女飞行员！”
郑一霞笑着说：“这还差不多。现在我们就给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吧。”
我想了想说：“如果是男孩，就叫钟翔。”
郑一霞问：“如果是女孩呢？”
我思考片刻，说：“钟翱。翱翔的翱。”
郑一霞说：“不好听不好听，这是男孩子的名字，重起一个。”
我挠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就说：“一霞，我一时想不出来好听的名字。等我想出来了再告诉你。”
5月底，又一期飞行学员**完成了飞行训练任务，毕业去了空军航空兵YY师。新学员要7月中旬才能下团。这中间有一个半月的空隙。
柳团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郑一霞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我回答：“6月初。”
柳团长皱了一下眉头，轻轻地“噢”了一声。
我问：“团长，有什么新的任务吗？”
柳团长沉吟片刻说：“有。现在贵阳飞机修理厂试飞基地的试飞员奇缺，试飞大队的王大队长已经拉不开栓了，有很多大修好的飞机没有试飞员试飞，不能出厂使用，一直停在机库里，其中就有我们三团的两架飞机，四团的两架飞机。王大队长就给张校长打电话求援，让我们S航校出两名经验丰富的、在空中处理过险情的飞行教员去他们那里搞试飞。张校长已经答应下来了，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们三团出这两名试飞员。我想来想去，觉得你和倪祖光条件最适合，和于政**碰了一下，于政**和我的想法一样。团里决定，让你和倪祖光去执行这项艰巨而又光荣的试飞任务，同时，把两架准备大修的飞机送到贵阳。你有没有信心？”
我立刻回答：“有！”
柳团长挥了一下手说：“好样的，我就想听你这句话。到了贵阳，你们俩要和试飞基地的王大队长密切配合，一切听从他的指挥，争取用一个月时间，安全顺利地完成四架飞机的试飞任务。试飞完毕，你和倪祖光驾驶两架飞机飞回陆良。现在就回去准备，下午动身！
我回答：“是！团长！“
黄昏，我和倪祖光驾驶着两架准备大修的米格-15，迎着绚烂的晚霞，平稳地降落在贵阳飞机修理厂试飞基地机场的跑道上，又缓缓地滑行到联络道，关了车。
我和倪祖光从飞机上刚走下来，试飞基地的王大队长就笑着迎上去，紧紧地握住我和倪祖光的手说：“钟副大队长，倪副大队长，欢迎你们啊！欢迎你们啊！”
王大队长的司机在一边向我们介绍说：“这是我们试飞基地的王大队长。”
我笑着说：“王大队长你好！”
王大队长说：“前几年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用歼-6击伤敌国米格-23飞机的事迹，创造了空军历史上的神话，很是敬佩。今**一见，英气逼人，果然名不虚传。”
我笑着说：“王大队长过奖了。我只不过是配合我的长机孙晓晖实施攻击，是我的长机孙晓晖果断开火击伤敌机的。遗憾的是，孙晓晖在返航时，飞机在空中突然起火爆炸，壮烈牺牲。”
王大队长叹了一口气说：“飞行是高危职业，流血牺牲是难免的。尤其是试飞员，危险性更大。”
我说：“所以人们都说，试飞员是和平时期离死神最近的人，随时随地都可能牺牲生命。”
王大队长说：“话是这么说，但也不尽然。只要我们地面认**准备，空中胆大心细，出现情况反应敏捷，正确处置，还是能够保证安全的。你看我，搞了十几年试飞，毫发无损，安然健在。”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
我也笑着说：“王大队长是老试飞员了，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在试飞这方面，我们俩一点经验也没有，得像你好好学习呀！”
王大队长说：“我们互相学习，互相学习。明天就开始地面准备，怎么样？”
我说：“好，越早越好。”
第二天，王大队长就带着我和倪祖光进行试飞前的理论学习、地面准备和飞行演练。
一周后，我和倪祖光一人驾驶一架大修好的米格-15飞上蓝天，开始执行光荣而又艰巨的试飞任务。
“最高升限”、“空中停车”、“最大过载”、“高空大速度”、“螺旋”、……我们试飞完一个项目，就要落回机场，向机械师认**汇报空中飞行情况，填写试飞记录。机械师认**检查完飞机，我们再次升空试飞。
我们很快就完成了两架飞机的试飞任务。还剩两架飞机没有试飞。那天上午，我试飞“最大过载”，倪祖光试飞“高空大速度”。
我首先驾机起飞。高度上升到4000米，我把飞机改平飞，将速度调整到500公里，**纵飞机压坡度，做“最大允许坡度盘旋”，载荷因数3个“G”，飞机没有出现问题。我又把坡度增加到接近80度，载荷因数达到了5个“G”，最大载荷信号灯不时闪亮，飞机还没出现任何问题。
我认**地试飞完水平动作，又开始试飞垂直动作。我把速度调整到350公里，向左压坡度做半**倒转，退出俯冲后，又连半斤斗翻转，载荷因数达到6个“G”，最大载荷信号灯再次闪亮，我扫视左右机翼，飞机依然没出现任何问题。我向地面指挥员王大队长报告试飞情况后，驾驶飞机安全着陆。
紧接着，倪祖光就驾驶飞机飞上了蓝天。他试飞“高空大速度”，在12000米的高空试验飞机特点和**作性能。倪祖光起飞后，沿着起落航线路线迅速爬高，很快就爬升到12000米的预定高度。机场上空没有其它飞机活动，指挥员命令倪祖光在机场南头上空完成“高空大速度”试飞任务。
王大队长坐在塔台上，手里握着话筒，仰望着空中的飞机飞来飞去。我已经完成试飞任务，就站在塔台旁边观看倪祖光最后一次试飞。
倪祖光在高空中大约试飞了5分钟，突然进入大角度俯冲状态，30度……45度……60度……这是不应该出现的试飞动作。
我一脸惊愕，冲着塔台惊呼：“王大队长，快让103拉起来！”
王大队长握着话筒也高喊：“103拉起来！拉起来！！拉起来！！！”
倪祖光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不但没有把飞机拉起来，而且，俯冲角度越来越大……70度……80度……90度……飞机垂直向机场南头的石头地面扎去……
“拉起来！拉起来！！拉起来！！！……”王大队长声嘶力竭地叫喊。
地面上的保障人员都惊呆了。
倪祖光的飞机垂直俯冲下去，速度越来越快，高度越来越低……最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飞机高速触到石头地面，爆炸的残骸飞起很高，并伴随着烈火浓烟……
王大队长看到飞机在机场南头触地爆炸，嘴张成了“0”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瞬间，地面上的人都傻眼了。我也不知怎么办了，像木棍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这时，救护车启动了，吉普车也启动了。王大队长飞快地跑上了吉普车，我也跟着冲上了吉普车。
救护车和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地向机场南头驶去。
我们赶到事故现场，看到石头地面被飞机砸出了两米多深的大坑，飞机残骸的碎片散落在几百米的范围内，有的碎片还在燃烧冒烟……
倪祖光已经找不到了……
此时此刻，天空湛蓝湛蓝，纯净而又透明，没有一丝云彩，让人看着就激动得想哭；一只雄鹰在机场上空久久盘旋。
我久久地望着湛蓝的天空，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倪祖光牺牲的噩耗在第一时间传到陆良三团。柳团长在电话里接到S航校飞行训练处梁参谋的飞行事故通报，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错了，让又梁参谋重复了一遍，这才相信倪祖光牺牲了，顿时，像木雕一样定住了，手脚冰凉，半天才缓过来，用手使劲拍了一下大腿，长叹一声：“太可惜啦！”泪水夺眶面出……
空军和空W军的事故调查组，当天晚上就乘飞机赶到到了贵阳。专家们在事故现场采集部分飞机残骸碎片，连夜进行事故原因分析。
三天后，空军和空W军两级事故调查对倪祖光试飞一等事故原因做出了权威性结论：“地面机务人员工作粗心大意，准备试飞飞机时，没有将氧气瓶里的氮气置换成氧气。试飞员倪祖光**氮气在高空试飞，5分钟后因缺氧昏迷，对飞机失去控制，导致机毁人亡。”
有关责任人受到了法律制裁。
事故结论出来后，我在心里长叹：“倪祖光死得太冤枉！凭他的飞行技术，怎么出这种事故呢？”
这就是飞行，任何事故都出乎意料。”
第二天，我驾驶着试飞完毕的米格-15飞往陆良三团，安全着陆。
事故发生一周后，倪祖光追悼大会在三团礼堂隆重举行。张校长专程从曲靖校部赶来参加追悼会。
倪祖光的巨幅遗像悬挂在礼堂舞台中央，遗像下面摆着鲜花翠柏，两侧摆着S航校校部、一团、二团、三团、四团和三团各单位敬献的花圈。全团1200名官兵悉数参加了倪祖光的追悼大会。追悼会上，柳团长代表三团全体官兵致悼词，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悲伤，边念悼词边流泪，当念到倪祖光在试飞中牺牲时，竟哽咽得泣不成声……下面的人也抽泣起来。
最后是向倪祖光的遗体告别。我们臂带黑纱，胸佩白花，排成长队，缓步走向倪祖光的遗体。倪祖光没有留下遗体。飞机在空中解体爆炸的一瞬间，倪祖光的遗体已经和飞机碎片溶为一体。今天，飞机碎片就摆在鲜花翠柏丛中，象征着倪祖光的遗体。飞机碎片上还残留着爆炸燃烧的痕迹，散发着硝烟的气息……我们从倪祖光特殊的遗体前走过时，无不泪流满面，悲伤不已……
追悼会的第三天，我的儿子钟翔降生了。我把儿子抱在怀里，仔细端详儿子的模样，大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迷人，长得极像我。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流出了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儿子稚嫩的小脸蛋上……这一刻，我感觉我们飞行员的生命力非常强盛，我感觉祖国的飞行事业有一种生生不息的强大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