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宫出来,小丙没有回自己在王都的住所,直奔子车的家。
子车的父亲是商王的多占,学识渊博。夏禹治水时,洛水里浮出一只大神龟,此龟背上有黑白小圆圈四十五个,有个小圆圈里有数字,这些数字的排列奥妙无穷,够数学家和哲学家们前后继,无穷尽地研究下去,有人叫这龟背为天书,也有叫洛书的,商国懂洛书的少数几个人中就有子车的父亲,子车家是成汤的嫡支,继相土发明马车,王亥发明牛车之后,又进一步改进马车和牛车轮轴,提高车行速度。子车的父亲给儿子取名为车,寄望后代更加聪明,有所发明创造。
自六七岁始,子车常常跟在父亲的身边,见闻日益广博起来,父亲也有意开发儿子的才智,一有勘察山河地形或辩议朝政的机会,就将儿子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学到不少知识。
子车也不负众望,在同辈中显得出类拔萃,父亲去世后,按惯例就成了商王身边的一名多占。子车如父是不言而喻的,他十多岁随小丙外出考察作战地形时,入山林川泽遇暴风雷雨却不失道路,小丙就知道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加上小丙知道他曾跟随护运金石的队伍到过南土,因此这次要到南土筑城,就特别点了他的将。
子车的家,是三间低矮茅屋,挤在城墙边的平民住户中。一进门,只有子车六十多岁的**亲正在编草鞋。给老人家行过稽手礼后,放下作为礼物的一块干鹿肉,才问子车哪里去了。子车听到问话,从内间房出来了。
“是左师长,能光临寒舍,我家真是沾光了。”子车上前行拜手稽首礼。
“今天特来请小弟同我一起去南土建功立业,一展高弟平生抱负。”小丙回过礼,说出来意。
“此话怎讲?”
“难道小弟在朝廷上没有参加过关于在南土建一座军城的讨论吗?”
“参加过,朝廷派你出任军城主公,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在大王面前特意点了你的将,让你帮助我处理建军城的一切事务。”
“我?我有这个能耐吗?”
“小弟怎么谦虚起来,记得几年前我们一起勘测作战地形时我说过的话吗?我说你是个奇才,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让你抱负大展,今天机会来了,跟我一起去南土为大商王开创军事重镇吧!人生一世,能舒展才智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我相信小弟决不会一辈子甘心住在这偏巷小屋里。顺便问一句,小弟刚才在内室干什么?”
“在摆弄我的蓍草。”
“对呀!小弟胸有大志,一心演绎天地运行理数,这次有了用武之地,就不应该使为兄的失望。”
“只怕小弟空有其名,被将军错爱,以至成事不足。”
“小弟怎么说这样的话,你的文才,早已亲身领教过,请千万不要推辞。”
“即使蒙将军错爱,愿往南土,但**在堂,我岂有弃母之理。”
“孩子,你去吧!自从你父去逝亡后,孤儿寡母,家道衰落,虽蒙朝廷不弃,使你有一闲职,但你又何尚不想有所作为,现在将军看得起你,又是为大商国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千万不可错过,母虽年高,但能吃能劳,我儿不必担心。”母亲急着劝儿。
“老人家的生活不用担心,我已报于有司,让他们安排一女婢专门照料,每月供奉自有官府送来。”小丙说。
“如此说来,我是不得不跟你走了。”子车象是自言自语。
“理该如此,大道理你比我会讲得多,我们日后也有讲的机会,我还要安排一些事务,请你也把家中事务处理一下。明天有人接你。”小丙边说边出了门,他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简短的几句话,使子车的心情难于平静。他带着心爱的七孔陶埙,象往常有心事时一样,走出城外,向城北的森林深处走去。
走进林中,空气格外清新,使人精神一爽。矫健的塔柏,挺拔的松树,高大的白杨之间时而有小松鼠蹿来蹿去,可爱极了。没有路,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地上是历年落叶积下的厚厚的腐殖质,踩上去像地毯一样柔软。时值春天,林中百鸟鸣叫,热闹极了。
不觉间他上了山顶,山顶却没有树木,只有光秃秃的大石块。眼前忽然一亮,山后是一个森林环抱的湖塘。正是夕阳西下之时,碧蓝的湖水闪耀着金鱼的阳光,一切都显得美极了。他的心轻松多了,思绪也开始理出了头绪。
他坐在一块光洁的大石上面,映着落日的余辉,拿出七孔陶埙,对好口形,手指对准孔眼,“呜哇,呜哇”地吹了起来。
古朴的陶埙开始低诉,这声音非常低沉,非常悲凉,或许是在诉说,或许是在哀怨。诉着诉着,越到最后,声音越高亢,这就是这只陶埙的不同之处,也是这个吹埙人的不同之处,在当世所有吹埙的人中,没有一只埙能发出这高亢的声音,埙声在晚风中越传越远,越传越激越。
“子车哥,你心中又有心事吗?”当子车放下陶埙时,身后传来温柔的问语,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自己青梅竹马的丫姑。`
“你是什么时候跑来的,天晚了,不怕狼吃了你?”
“有子车哥,我什么也不怕。我是听了你的埙声找来的。”
“鬼话,我的埙声是传不到城里的。”
“不论在天涯海角,只要有你的埙声,我的心都能感受到,我就是能寻着这殒声找到你。”
“算了吧!不跟你耍嘴皮子,我有正事跟你说。我要随左师长小丙去南土去,前途莫测,几十年都不能回。请你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帮我照顾我母亲,我将来老了回到故土会感谢你的。”
“我要同你一起去,把母亲也带去。”
“是行军打仗,建军城,南土湿热,风俗不同,能让你去么?”
“不管怎么说,我等着你。”
“你等着**什么?”
“我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
“我们只是兄妹,是小时侯一起长大的兄妹,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我不同意当兄妹。”
“那你以前为什么同意?”
“以前我不懂事。”
“现在就懂事了?你应该明白我们目前的处境,我这一去上千里,南土敌国又多,说不定是长年战争,又要扎根异地,根本就不可能有回故土的机会,你还能存什么梦想。如果你真看重我们以前的兄妹情,就帮我照顾**,**去世后,帮我守孝扫墓。”说到这里,子车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子车哥,我听你的话。”丫姑抱着子车哭了起来。这时,夜幕已笼罩了山头。
晨风中,两千匹军马,一百辆战车,在主城外列队誓师。队伍前面几口大鼎燃起了火焰,火焰升腾,烟雾缭绕。鼎前铺撒着清白的茅草,牛、猪、羊等七牢摆在白茅上,商王太戊率众主持最高祭礼。
血色,火焰,一派肃穆气氛。
子车跪在商王太戊和主公小丙身后,心中祈祷着:
天神上帝啊!
保佑我们吧!
使我们的金石之路畅通无阻。
让我们的国土宽广辽阔,物资充盈,众民富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