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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长离别

小说:唐纪异闻录之玄言 作者:西园字数:5723更新时间:2017-06-27 18:30:45

这边厢,易卜拉欣领了亲兵保护阿依莎公主、耶律光、“皈依者”、石尤准备离开修道院。众人都打起精神,握紧兵器,以为撞上卡西姆的军队难免要恶战一场。未料修道院中的士兵只是望着一行人,不知所措,脸上写满了无助与恐慌。耶律光就此猜到,卡西姆与其余“大盗”已经离开了修道院,正是三军夺帅之机。遂一个箭步踏入中庭,负手而立,一运内劲,声如洪钟:“诸位兄弟,跟随我们冲下山去,你们也许会死,就此鸟兽散逃入山林,你们也许能捡回一命,将来垂垂老矣躺在床上给孙子讲述年轻时的故事,讲述你们是怎么抛弃伍麦叶公主的。”说到此顿了一顿,继而慷慨道:“你们愿不愿意用今天直到将来那天的**子,来跟随我换取一个机会,用这个机会告诉我们的敌人,你可以夺走我们的生命,但是夺不去我们的荣耀!”

伍麦叶的战士们被点燃了热血,皆振臂高呼。阿依莎公主甚是感动,走到人群中,尽力喊道:“我,阿依莎,伍麦叶王朝的公主,册封你们所有人为加齐!”公主从未如此大声说过话,喉咙一阵刺痛。耶律光怕远处士兵听不清楚,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众人闻见,皆面向阿依莎单膝跪下,耶律光甚为欣慰,也一同参拜。阿依莎激动到落泪,急忙扶起耶律光。葇荑搭在双臂,泪水滴在手背,耶律光心头一荡,说道:“我一生都是你的加齐。”

远处的石尤望见这一幕,眼神充满了羡慕。

点齐兵马,共有五百人,众人商议凭此战力从正面突围无异于以**击石,不如从后山冲下去,机会或许大些。同时携带一些希腊火,以备不时之需。

方案既定,立刻行动。部队离开修道院,向山下行进了几里,斥候忽然来报,前方岔路约有千百名敌军分为两部,在向山上挺近。耶律光惊异敌军速度之快,问明旗号,一部正是侯赛因率领,另一部却无人知晓。别无他法,唯有硬闯了。耶律光遂抽出薄雾剑,高呼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避开侯赛因所部,我们从另一边杀过去!”

耶律光身先士卒,率领伍麦叶军队冲向敌军,霎时间群鸟惊飞,尘土四扬。同一时刻,侯赛因也加快速度,寻着伍麦叶军追来,毫不犹豫,就像计划好的一样。耶律光暗叫不好,敌军一部严阵以待,一部从后包抄,危矣!如今势同骑虎,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这时石尤说道:“耶律大哥,尤儿断后。”事出突然,众人来不及阻止,石尤已经拨马回走。此时,两位耶律光都说过要保护的女子,朝两个方向越走越远,而耶律光只能保护一位。

战场瞬息万变,耶律光没有时间去思考。他保持马速,继续向前冲去,同时悲戚问道:“还有谁殿后!”

约有百人停下脚步,转身列阵,背影悲壮。

两军短兵相接,耶律光惊诧地发现,该部的敌将竟是那黑人女子——撒所玛,所属亲兵也尽是黑肤,着实骇人。珊露佐德之死浮现脑海,耶律光一蹬马镫,跃身飞去,刺出果决的一剑。而然招才使出,又念及撒所玛口授心法与地牢救命,便撤去了四成力道。

撒所玛见此神秘一笑,难以捉摸。同时双手一扬,两把飞刀已经破空攻向耶律光。耶律光左右一挥短剑,击飞暗器,继续刺向撒所玛,可是力道已经不及三成了。

撒所玛脚一点地,轻盈提身,同时袖剑探出,“铛”得一声,两剑格在一起,耶律光此招已被挡住。

“看来你不适合作将军,生死之际犹豫什么呢?”撒所玛笑道。

耶律光无言以对。

不等耶律光有所反应,撒所玛向前一推,借势落于一旁,同时其部也减弱抵抗,散往两侧,竟让出一条通道来。耶律光不明白撒所玛的意图,唯恐有诈,反倒是“皈依者”镇定,催促耶律光上马,急道:“如今有进无退,还等什么!”

同时侯赛因杀到,出乎断后兵士意料的是,石尤竟主动迎上侯赛因,呼喊道:“神使将军,我是当**被贼掳去的石国公主啊。将军救我!”侯赛因轻蔑地冷哼一声,一挥手招呼两名亲兵“救下”石尤。石尤终于安全了。

断后勇士遭到出卖,连连怒吼。

死战不降,死无全**。

更可悲的是,耶律光等人都不知道石尤的背叛。

侯赛因赶到撒所玛阵地时,阿依莎等人已经向山下继续逃去。侯赛因怒道:“你不是说于此设伏万无一失吗?”撒所玛反唇相讥:“你难道不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吗?”

侯赛因不再理撒所玛,点了本部轻骑尾追而去。伍麦叶军队步骑混杂,速度自然逊色一筹,终被侯赛因追上。

侯赛因先锋突入阵中,幸赖耶律光与易卜拉欣率兵稳住阵脚。耶律光急令携带希腊火的兵士将希腊火倾泻于地,随着一支火把轻轻坠落,一条火龙张牙舞爪着诞生了,瞬间吞噬了数十人,既有阿拔斯的忠臣,也有伍麦叶的遗老,生前你死我活,死后你中有我。

耶律光敦促“皈依者”保护阿依莎先走,自己断后。

耶律光的长袍被燎原之火烧得破破烂烂,阿依莎望着如此狼狈的耶律光啜泣道:“我们在山下的厄德尔镇等你一**,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耶律光也哽咽道:“我永远是你的加齐。”

侯赛因见平地突然树起一座火墙,将自己与先锋硬生生隔开,甚是吃惊。但侯赛因能名列隼鳄豺蜥之首,绝非浪得虚名。他很快冷静下来,吩咐部下列为三队,依次向火墙引弓抛射。士兵虽不明白其意图,也都照做执行。

第一队抛射出一排箭。侯赛因坐在马上含笑望着。

第二队紧接着抛射出一排箭。侯赛因坐在马上凝神望着。

第三队紧接着抛射出一排箭。侯赛因已不在马上!

众兵士回过神来,只见侯赛因踏着一支支飞箭越跳越高,最后奋力一跃,竟已离地十余丈,转身飞越火墙。叙利亚之隼,名不虚传。

侯赛因在空中打开斗篷,抽出弯刀,犹如一只扑向猎物的雄鹰。

此时易卜拉欣正弯腰去拾取掷出的盾牌,忽然感到上方有极大的压迫感,等他反应过来已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左肩连同左臂已被侯赛因齐齐砍掉。

侯赛因弯刀点地重新跃起以消弭下坠之力,等其立定,也感到右臂发麻,五内翻腾,并不好受,而且弯刀也断去一截,可见刚才凶险至极。

侯赛因强运一口气稳住内息,瞥了一眼易卜拉欣,冷傲道:“蠢材,盾牌是护具,却硬要当暗器用,蠢材啊。”

易卜拉欣一断一续道:“这不仅仅是盾牌……更是父辈的荣耀……”

“哼,大马士革之盾,我帮你卸下你这承受不了的重担吧。”说罢侯赛因已举起断刀。

谁也没想到,易卜拉欣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将盾牌倾力一掷。只是目标不是侯赛因,而是人群中的耶律光。

盾牌不偏不倚,力量不大不小,简直就像是盾有了思想一样,自己跑到耶律光手中,任由他接住。耶律光初次执盾,细细打量,圆盾直径近乎小臂,并不厚重,舞起来反而轻盈,看起来却又坚硬非常,端的是上好武具。圆盾中央有一牙深绿新月,在熊熊大火照映之下,变了颜色。

侯赛因的注意力被圆盾带了过去,发现了耶律光。

“我就知道你一开始是诈降。”侯赛因冷冷说道。

耶律光死死盯着侯赛因,并不答话,握剑的手紧张到发抖。任是谁见识到侯赛因刚才的天降一刀,都会发抖。

稳住情绪是一个高手必备的能力。

耶律光的手忽然不再颤抖,稳稳刺出一剑。因为他明白,今**侯赛因若能活下来,自己将有无尽的麻烦。是以先发制人。

可惜这世上还有后发先至。

耶律光出招后,侯赛因也跟着出招。无奈侯赛因刀快,两人第一回合交手,耶律光胸口就被划了一道,若非侯赛因刀断了,耶律光恐怕已经丧命。

敌人如此可怖,耶律光不禁满头大汗。

“哼,又是一个蠢货,手上有盾牌,却不知道用。”侯赛因嘲笑道。

耶律光看着手中的圆盾,心道是了,又挺剑进攻,同时以盾护住胸前,攻守兼备。

第二回合侯赛因的刀正正砍在圆盾上,而耶律光依旧没击中侯赛因。

两人又过了十来招,耶律光左臂与右腿各中一刀,不过伤势很浅,并不碍事。而侯赛因则毫发无损。

但是,耶律光并非一无所获。他看出侯赛因招式无非是快而已,变化倒不多,犹如一匹冲锋的马,而且侯赛因刚从十余丈高跃下,体力消耗过大,渐渐力不从心。

“斩马刀法的要领不在刀法,而在步法,仔细观察向你冲来的马匹,提前辨知其攻势,不管你是劈是砍,不受马儿冲击之时便将马头斩下,或将马腿砍断。这就是斩马刀法。”李嗣业的教诲忽然浮现耶律光脑海。

耶律光不再主动进攻,而任由侯赛因出招。

几回合下来,耶律光已将斩马刀步法融入箕子剑当中,生硬处带入三十六路罗马锤也能连接起来。而侯赛因反倒招式渐老,再也伤不到耶律光了。

侯赛因见状不免心急,一跃而起,使出拿手绝招“鹰落三刀”。可惜此招在凡湖大营已被耶律光目睹,如今再无神秘。耶律光举盾挡下三刀,顺势一推盾,趁着侯赛因身形一滞,耶律光反手一剑,竟将侯赛因右手齐腕砍下。

侯赛因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咒骂不绝。耶律光本念及侯赛因也算一条好汉,想放其一条生路,但转念一想,今**侯赛因若是活着下山,整个阿拔斯大食都将追捕自己。遂走到侯赛因身后,抓住其头发,将短剑架在侯赛因脖子上,狠心一拉,侯赛因立刻毙命。

耶律光丢下侯赛因**首,急去看望易卜拉欣。

易卜拉欣欣慰地看着耶律光,幽幽道:“我父亲是大英雄……我却只是一个斥候……卡西姆答应我……助他**……就让我领军……我愧对公主殿下……”

耶律光伤心道:“你今**迷途知返,公主殿下已经原谅你了。你也是公主的加齐啊。”

易卜拉欣闻此,含笑而终。耶律光手一抹,合上了易卜拉欣的眼睛。

侯赛因先锋见侯赛因身死,皆有退意,无奈后路被火墙所阻,终被伍麦叶军全歼。而伍麦叶军也损失巨大,耶律光带残部下山,略一盘点,只余数十人而已。众人在山下不敢停留,直奔厄德尔镇而去。

赛义德看着空空荡荡的修道院,伤感道:“死了这么多人,夺下修道院就是为了这里的图书资料啊,如今却被卡西姆这个蠢材一把火烧了,我要一个空修道院有何用。”赛义德遂放了一把火烧了整个修道院,也率军退下阿勒山返回大马士革去了。

叶烈万城被拂菻攻占后厄德尔镇也随之一同易手,只是现在进攻叙利亚的拂菻主力被击败,拂菻人收缩至重要城市布防,以应对大食人可能的**。故而厄德尔镇眼下实乃无主之地。耶律光率领残兵抵达厄德尔后,稍事安顿众人,随即按照约定好的标记寻找阿依莎与“皈依者”。三人见面,垂泪相对,复国报仇,都成空谈。谈及将来去处,阿依莎低头不语,“皈依者”叹了一口气,说道:“‘皈依者’已劝公主殿下去黑海,搭乘威尼斯人的船回安达卢西亚,投奔王子殿下。”耶律光闻此也觉黯然神伤。

“皈依者”问道:“那么李兄弟与我们同去吗?”

耶律光一言不发,半晌才点了点头。如果终究要同阿依莎诀别,多送一里路也是好的。

三人随即召集残部,言明去处,不愿远渡重洋的,可以自行离去。然而无人离开,皆愿同去黑海。

十天后,黑海边。五艘大船停泊在**口中准备出发。耶律光呆呆地望着海面,这是连甘英都未曾到过的地方啊,可谓天涯矣。

身边的阿依莎见耶律光如此,知道他心有所系,不会西走。

这时突然一个身影飞出,落于众人面前,正是撒所玛。“皈依者”立即提剑护于阿依莎身前,耶律光也紧张的四周张望,生怕撒所玛带来追兵。

然而并没有追兵。撒所玛孤身而来。

“赛义德的狗腿子好生胆大,难道忘记了侯赛因的下场了吗?”“皈依者”咆哮道。

撒所玛不为“皈依者”的气势所动,淡淡说道:“与你们无关,我是为他而来。”说罢指向耶律光。

“皈依者”不明就里。

撒所玛接着道:“他不属于这里,何况安达卢西亚。他属于东方。所以今天我要带他走。”

“皈依者”爽直,质问道:“李兄弟已与阿拔斯交战,今**随你而去岂非凶多吉少?”

撒所玛辩解道:“非也。认出他的只有侯赛因一人而已,而侯赛因已经身死,无须担心。当**大战我早在修道院安插了内应,而我将他们的功劳全部记在了李慕华头上,赛义德已经相信,又岂会为难他呢?”

“皈依者”还欲再辩,被阿依莎打断。“他不会跟我们去的。不信你听听他自己怎么说吧。”

“皈依者”这才想起,他们讨论的主角还一言未发呢,遂期许地看着耶律光。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耶律光强**着悲伤,对阿依莎轻声说道:“我要回大唐。”

阿依莎似乎早就猜到了耶律光的答案,**泪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加齐。”说罢摘下一对耳坠,交到耶律光手里,以留作纪念。

耳坠闪闪亮亮,煞是好看。一只形状如明星,一只形状似新月。而在耶律光的心目中,它们**星星还要明亮,**新月还要皎洁。

“皈依者”也拥抱耶律光,笑道:“李兄弟,一路顺风。”然后解下巨剑,要交给耶律光,耶律光推脱不受,“皈依者”正色道:“阿勒山之战结束后李兄弟没回大马士革,赛义德难免生疑,李兄弟拿我此剑去,也好编个谎话,骗过赛义德。”粗中有细,大抵如此。

众人依依惜别。阿依莎公主后来安全抵达安达卢西亚,协助其哥哥**建立了白衣大食。

许多年后,耶律光都能回想起这个充满海腥味的下午。

一个月后,巴米扬。大食宰相兼呼罗珊埃米尔并波悉林召见耶律光、纳赛尔、阿史那阿里与撒所玛。并波悉林服饰华美、气度轩昂,背负双手,凝视着两尊巴米扬大佛。

“很壮观、很漂亮、很伟大的建筑,不是吗?然而我们教中有些兄弟却想着拆了它们。**是不可饶恕。”并波悉林说到此顿了一顿,忽然转身,对耶律光说道:“李慕华,抑或者耶律光,你究竟是**,还是契丹人。”

并波悉林似乎有魔力一般,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众人心生畏惧,不敢作答。

“你是谁对我并不重要。没有了叙利亚之隼,我还有你契丹之鹰,没有契丹之鹰,我照样有天竺之蛇。看看阿史那阿里,突厥人能皈依我教,**民族为什么不能。只要我教还在,我就不缺勇士。”并波悉林继续道:“我唯一伤心的是我教中兄弟却要分为什叶、逊尼两派,自相残杀。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实施惊蛰计划。当年前朝哈里发曾经允诺,谁先踏上唐国的土地,就认命谁做唐国的埃米尔,这条约定阿拔斯也是承认的。征服唐国这样的伟业,能为我带来无上的威望与无边的实力。到时候我就能整合什叶、逊尼两派,带来永远的和平,不管是大食人、拂菻人,还是唐国人、天竺人。”

耶律光听到此深感震惊,一个权臣随口就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

一将功成万骨枯。

并波悉林随后做出了部署,四人在布哈拉准备几个月,同时纳赛尔、阿史那阿里与撒所玛利用这段时间学习一些简单的汉语,待并波悉林召集的其余高手抵达后,一并出发。然后齐亚德带领精兵化装成使者与几支商队,晚一两个月出发,誓要搅得大唐天翻地覆。

耶律光忧心忡忡地望着东方,山雨欲来。

  西园说:

        注1:加齐,阿拉伯语,意“圣战士”。 注2:班超遣甘英出使罗马,至波斯湾而还。 注3:现实中,巴米扬大佛在2001年被塔利班炸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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