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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代价反而是自由本身。”
京兆府内，王鉷若有所思道。
王鉷出自太原王氏，乃是高门望族。太原王氏的始祖据说是王子乔，正所谓“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但是王鉷并没有王子乔的仙气，多年在官场摸爬**打的经历，使得他形容**，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顶着隆起的肚腩，踱着公府步，捋着胡须，不知在想什么主意。
京兆尹负责**京师长安的秩序，长安城里王公贵族、**名士****皆是，势力错综复杂，所以京兆尹看似权位不低，但是实际上常常受到各方势力的掣肘，想做的一帆风顺可谓至难。而王鉷到现在已经实打实的做了三年京兆尹，可以看出他的手段不一般。不仅如此，他更是深受皇帝宠信，兼任了户部侍郎、御史大夫等职。其弟王銲任户部侍中，常常中饱私囊。其子王准任卫尉少卿，供奉禁中。王准常常欺负李林甫的儿子李岫，李林甫都不敢发作，有一次王准碰见驸马都尉王繇，王繇望尘拜伏，王准拿出弹弓瞄准王繇的头冠，射断了王繇的玉簪，王准大笑而去，其跋扈如此，**可谓一人得道**犬**。
王銲坐在一旁，吃了一口****卡豆磨成的粉末，差点喷出来，赶紧喝了一口清水漱漱口。然后王銲对邢縡戏谑道：“这大食商人送来的宝贝，什么都好，就是这赤果太难吃了。也就只有你邢先生吃得惯。”
邢縡坐在下位，恭敬道：“那是因为王侍中食不得法。卑职将赤果、**花、五石散等物调制成药，食之功力大增，可敌万众。”
王銲眼珠子一转，坏笑道：“邢先生，下次大食商人送来赤果，你也给我配些药，我去东门曲前先服一剂。”
咳咳，传来了王鉷的干咳声，打断了王銲。王鉷不满道：“老弟，你总是这般没耐心，我们正在商讨怎么处置这个钟离权！”
“大兄，就属你有耐心，今早通济坊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现身，白让李林甫、杨国忠占了便宜。”
“老弟，幸亏前**官家同杨妃去了华清池，今**未归，不然就要生出许多麻烦。这长安治安归我京兆尹管，我要是在场，职责所在，必须发声，而且一定要严惩。但是现场既有京漂盟的人，又有藩镇的人，势力错综复杂，这安禄山得罪不起，我们也不能自绝于京漂盟背后全国大大小小的豪强，倒不如我不在场，交给那两头老狐狸去处理。而我请邢先生出面，也只是为了表明京兆府在场，免得有人说我们失职。”王鉷说到这，两眼放着金光，似乎充满了睿智。
邢縡听得连连点头，王銲却满不在乎道：“大兄，既然这样，这钟离权有何难处置的，今天他已经承认手刃了十余名乞丐，杀了他，这事就算有个交代了。”
“老弟，你也跟着我在官场混了多年，你怎么就学不会呢，一个人杀与不杀，要看带给我们好处多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养着这小**还能有好处？”王銲不屑道。
“那当然。官家崇道，而这个钟离权师出终南山凝阳观少阳子。少阳子名气不小，官家也曾召见过，我们稀里糊涂杀了他的弟子，名声不好，如果上动天听，更有麻烦，此其一。如果我们反过来，说不是钟离权犯事，另有主谋，既可博得好名声，又可以打击政敌，此其二。”王鉷说到这，看见正在**笑的邢縡。
“其三呢？”王銲追问道。
“邢先生已经猜到了，就由邢先生来讲吧。”王鉷笑道。
邢縡两只手指**一绺长须，似笑非笑道：“如果卑职猜的没错，其三便是利用钟离权做诱饵。”
王銲一脸茫然。王鉷含笑点头，示意邢縡继续说下去。
“王大夫岂会甘心李、杨二公瓜分京漂盟。京漂盟不能为我所用，尚能**之，倘若为人所用，必须杀之。钟离权为了身份上的自由，甘愿放弃身体上的自由，这一举动很对那些自诩为侠士们的胃口，他们一定会试图来救钟离权的，我们设下埋伏，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王銲恍然大悟，喜道：“高啊，**是高。让李腾和金苇埋伏，再请邢先生坐镇，他们来几个死几个！”
三人抚掌大笑，又一同商议了计划部署，直到未时太阳开始西移。
王鉷离席另有公干，屋内只剩下了王銲与邢縡。这时王銲一变表情，不再是哥哥在时的那个鲁莽之徒，双眼深**着**与阴谋。
王銲压低声音问道：“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邢縡闻声跪在王銲面前，埋首道：“禀主上，卑职的死士已经准备妥当，到时袭杀李林甫、杨国忠、**烈，夺取城防，大食那边则派精兵化装成胡商，就等我们起事，他们从两市攻取长安县廨与万年县廨，李腾与金苇的两县精锐都被调去守大牢，长安县尉贾季邻又是我们的心腹，如此两县轻易可破，长安城便是掌中之物。”
王銲狠狠道：“趁李隆基这老儿今**不在长安，不如明天起事？”
邢縡摇摇头道：“主上，不可操之过急，形势不足。”
“还缺什么！”
邢縡并没说话，起身来到一副悬挂的长安地图前，伸手点了点皇城玄武门。
王銲醍醐灌顶。
唐朝建立至今，大的**已经发生过四次，分别是唐太宗玄武门之变，张柬之逼武则天退位的神龙之变，李重俊欲杀安乐公主的景龙之变，当今皇帝李隆基杀韦后、安乐公主的唐隆之变。这四次**虽然只有玄武门之变是以玄武门命名的，但其实四场**的成败悉决于玄武门的胜负。而玄武门之所以重要，并非在于此门如何险要，而是因为守卫宫廷的禁军正是屯营在此门之外。换言之，只要掌控了玄武门，就几乎掌控了禁军。
王銲愁道：“邢公可有安排？”
邢縡望着王銲，踌躇满志道：“卑职还在京漂盟的时候，与几位龙武万骑交好，他们已经答应，四月十**带我入宫城袭杀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届时他们趁机控制龙武军，拿下玄武门！”
“陈玄礼乃大唐十大高手之一，邢公有把握吗？”王銲忧心忡忡道。
邢縡将右拳放在胸口，郑重道：“请主上放心，大食人送来的赤果和**，足够卑职炼药，有神药相助，卑职有信心击杀陈玄礼！”
王銲闻言大喜，起身握着邢縡的手说：“等到功成，邢公就是一字并肩王！”
两人又谈一会儿，已近申时，邢縡起身告退。王銲离席相送，走到门口，在邢縡耳畔轻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
邢縡也轻声回道：“天道短兮人道长。”
“自由的代价竟然是自家性命。”
监牢中，一老人来回踱步，若有所思道。
而老人隔壁牢室，正是钟离权。一早的混战使钟离权精疲力尽，他被关进大牢后，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阴暗狭小，关押的人也不多。钟离权醒后便与隔壁牢室中的老人攀谈起来，向老人言明了自己何以被捉入大牢。
老人继而叹道：“你性子太烈，其实暂时做了李林甫或杨国忠的门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总**现在等死强。”
钟离权呵呵一笑道：“当时眼见众丐自尽，心知全赖自己做了错事，夜闯其宅，遂一时冲动认了罪。现在想来，若是让这些权臣酷吏宰了，**个不值。等大理寺审案的时候，我便矢口否认，老人家以为如何？”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
可是如果是自己经历过的笑话，还能轻松笑得出来吗。
于是老人哭了，边哭边笑，边笑边哭。
钟离权一时懵了，急忙握住栏杆，望着老人，关切的问道：“老人家，你怎么了？”
“你跟一个人太像了，一样的热血，见到不平事就冲动，一样的幼稚，还以为如今吏治清明。”
“谁？”钟离权好奇地问道。
“你这牢笼的前主人，韦会。”老人饱含敬意道。
钟离权大惊，自己被捉入大牢其实可以说全因韦会，若不是答应韦应物调查韦会死因，就不会夜闯丐帮分舵，不闯丐帮就不会被京兆折冲府兵马包围，也就不会被打入大牢。钟离权赶紧追问关于韦会的情况。
韦会是定安公主之子，生前任京兆府司马，为人谦逊和蔼，兢兢业业，与府中上下众人关系和睦，深得人心。他本来可以凭借家世与业绩，成就一番功业。但一切都在一个晚上化为泡影，变作虚幻。那晚京兆尹王鉷大宴府中上下，又招来其弟王銲。众人杯觥交错，夜半才散席，王鉷先醉，由人搀扶歇下，众人也各自在客房休息。韦会一时睡不着，欲在院子转转醒酒，偶然间经过王銲的屋子，但见里面灯火通明，韦会好奇心起，遂假意路过窗口想看看里面在干什么，这一看可吓了韦会一跳，原来王銲同邢縡正在密谋本月发动**。邢縡发现韦会，将其拿下，诬告韦会行刺，交由长安县尉贾季邻收押于此。
说来也巧，韦会竟然也是被关在钟离权的牢室，与老人隔壁，遂将内情讲与老人。
韦会被关入牢中，本也想在大理寺审理时讲明**相，自证清白。但是根本没有大理寺的人来，因为这座小**，属于长安县廨管辖，竟与大理寺无关，大理寺自然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案件。
可怜韦会一直在等大理寺寺正，等到的却是邢縡。邢縡就在狱中勒死了韦会，并给乞丐几个铜钱，让他把**体处理掉。
这座小**正是被王銲用来关押不利于己之人，干见不得光之事的，只有那些威胁大的人才会被立即处理掉，否则经常抛**街头也对京兆府影响不好，是以看似毫无威胁的老人才得以存活下来。
钟离权又问及老人身世，老人只是摇摇头不说话。钟离权又问老人在**中可还听到什么消息，老人想了半响，慢慢说道：“但愿没有人来救你。因为来救我的人都中埋伏，死了。”其声音满是凄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