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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耶律光望着月色里马薇那琼姿花貌，心中一动，悠悠吟道。
吟声在秋原上飘过，就像天上淡淡的云。
一曲终了，马薇虽然略知汉话，但要一个波斯人能过听懂这些诗句，颇为难为她了。但是她还是觉得很好听，于是侧过头看着耶律光，问道：“你唱的都是什么意思啊？”
两人并排坐着，马薇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耶律光的心一跳一跳，他忙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说今晚的夜色多美丽。”
马薇好奇地“哦”了一声。
其实这首诗名叫《月出》，是诗经中的一篇，讲的是月光如水，美人如玉，撩动心弦，使我忧伤。这也正是耶律光此刻的心境：苏谅以**玩乐为名，带走了石尤，留下了马薇，八月的**原，凉风习习，天上有皎洁的明月，远处有逝去的河水，身侧有绝色的美人，试问谁能不动心。要说耶律光对马薇有什么觊觎之心，那倒是没有的，不然大可进行荒唐的**游戏，但要说此情此景不暗涌情思、心神荡漾，那是不可能的。
这时忽听小丘背面有人用波斯语唱道：“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边，多么幽静的晚上。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多么幽静的晚上。”
马薇听见歌声，脸庞一红，忙站起身来。耶律光不懂波斯语，满腹狐疑地回过头，但见李古翩翩踏月而来。
“李公，原来你在这里。皓月当空，美人在侧，当**是人间至乐！”李古见耶律光回头，哈哈笑道。
马薇闻言更退开几步，不想被误会。耶律光却按剑虎视，警惕地问道：“李先生，你怎么进来我们的营地了？你又怎么知道在下的汉姓？”
李古对耶律光的敌意不以为然，仍大步登上小丘，边走边说：“都是玛拿西这位好朋友告诉我的，也是他带我进来饮酒的。”
耶律光放下戒备，心想：照玛拿西这种性格，惊蛰行动必然露出马脚，但愿朝廷能够早**发觉。
待李古走进，耶律光笑道：“李先生是趁饮酒的间隙出来赏月的么？”
李古却正色道：“不，我是专程来寻李公的。”
耶律光大奇，“咦”了一声。
李古微微曲身，神态恭谨道：“李公仅凭一招就看出了在下的武功门路，当是明教高人，明教在回纥流传颇广，在下有幸学得几招，但终究见识不够，难窥门径。愿李公看在同宗同教的份上，传授我几招。”说罢就要下拜。
耶律光赶忙起身扶住李古，心想：这个李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已通晓上乘的腿法，却佯称未窥门径，我们一个契丹人、一个回纥人，不过汉姓都是李罢了，还用这个所谓的“同宗”来套关系，不知有何企图。于是推说道：“这哪里敢当。李先生你误会了，在下并非明教中人，乃是拜火**，明教源于祆教，武功路数难免相近，在下碰巧猜对了而已。”说罢给一旁的马薇使了个眼色，正是因为她信仰祆教，请她为自己作证。
马薇当即会意，但她玩心忽起，有意捉弄耶律光，便对李古笑道：“是啊，他是拜火**，不信我们打一套拳法给你看。”说罢摆开架势就向耶律光攻来。
耶律光暗道：苦也，我哪里会使祆教的拳法。却也只能见招拆招。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马薇当**不负“红狐”之名，拳法轻盈灵动，闪转如过隙之白驹，出击如绽放之玫瑰。李古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击节赞道：“好！千束朝华应速折，休如昨夜落蔷薇。纵然孟夏年年有，千古列王迎不回。姑**拳法使人起兴，又使人忧愁，当**是妙啊。”
就在李古的一片赞叹声中，耶律光已被马薇的拳势完全笼罩，败象显露。盖因耶律光于剑法钻研的多，于拳法练习的少，此刻又不能拔剑相搏，自然落於下风。耶律光见招架不过来，情急之中使出三十六路罗马锤来，以掌作剑，使了一招“参孙撼柱”，去势凶猛，一力降十会，打了马薇一个猝不及防，马薇连退五步，重整阵势。耶律光见一招得手，又是以拳作锤，使了一招“摩西开海”，向马薇攻去。马薇见耶律光拳沉力大，不敢硬接，侧身闪避。耶律光变招又攻，此时已是马薇躲闪得多，攻击得少。
李古看的更是津津有味，大声喝彩道：“好！陟升皇之赫戏兮，逐群星于幽冥。陟升皇之辉煌兮，照君王之宫阙。李公的拳法大开大阖，游刃有余。壮哉！快哉！”
两人又过了数招，李古渐渐看不出不对来，说道：“二位的拳法路数全然不同，都是拜火教的武功吗？”
耶律光以为李古识破了自己不会祆教武功，当即停招，右拳停在半空，马薇趁耶律光停滞之机，一拳打向耶律光门面。耶律光不及细想，左臂一架，自然而然地使出彻尽万**，将马薇一拳之力引导至右手，右拳招式本已骤停，招已老，势已无，但是此劲一入，当即继续探出，直中马薇的小腹。
马薇婀娜纤腰，哪里受得住这拳，登时手捂肚子，痛得弯下了腰。耶律光意识到误伤佳人，连忙要去搀扶，却被马薇用一只手推开。
马薇故作坚强道：“当**我刺你一剑，今**你还我一拳，两清了。”耶律光不自禁地抬起右手看了看被玫瑰刺剑刺伤的手掌，哪里还有伤口，已然痊愈。而马薇此时仍手捂小腹，脸上渗出汗水。怜香惜玉之情一起，怎么两清的了，耶律光自然还是觉得自己亏欠了马薇。
李古尴尬一笑，说道：“李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下手呢？姑娘你还好吧，我营地里有上好的伤药，我这就去取。”李古眼光如炬，自然注意到了耶律光这一拳的古怪，但气氛不佳，时机未到，故而隐**未问。
马薇摇了摇头说：“不用劳烦你了。只是没有防备，猝然中招而已。全然没事，已经不那么疼了。”马薇用她那祖母绿色的眼睛打量了一番李古，欣然说道：“你若**想帮我，你就坐在我身边唱几首波斯歌曲吧。你唱的**好听，我都想家了。”马薇说完坐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地。
李古望望耶律光，似在征得其同意。耶律光无奈点了点头，心中竟有些嫉妒。马薇望了望耶律光，也拍了拍身边另一侧，示意耶律光也做过来，全然不怨恨刚才那一拳了。
马薇坐在耶律光和李古中间，听他们歌唱，听他们吟诗，和他们聊天。望着漫天银河，她想起了过去，在那些昨天里，她是父亲的炫耀品，是哥哥的玩物；她憧憬着未来，在那些明天里，她是一朵绽放在旷野而非花园里的蔷薇，是一只游荡在丛林中而非关在笼子里的红狐。
营地中的玛拿西正为丢了酒伴而气得吹胡子瞪眼，哪里知道李古就在不远处与别人乐呵着。
两**后，“商队”与吐火罗马队终于抵达了碎叶城。
这两**石尤完全不理耶律光，整**与苏谅行止在一处，耶律光碍于苏谅在场，也不便同马薇说话，好不寂寞。
耶律光心知石尤与苏谅在一起，只是为了气恼自己，她心心念的都是逃出队伍夺回石国政权，那苏谅岂能帮到她？
不过今**，耶律光不愿再为这些小事烦心，因为他终于望见碎叶城那坚固的城墙了，数十只绣着“唐”字的旗子在风中飘扬。安西副都护封常清已经接替高仙芝**制西域，看到坚城、精兵仍在，耶律光大感宽慰，只要从内部**大唐的惊蛰计划失败，大食从外部是攻不进来的。
碎叶城位于西域的十字路口，从东方来的丝绸之路，无论是走天山北麓还是天山南簏，都会在碎叶城交汇，然后再顺着楚河河谷西去，丝路又就此分作了南北两条：依北路沿锡尔河北岸西去，能直通泰西强国法兰克；依南路，可经梵衍那国抵达天竺，或再西折去往大食与拂菻。这个战略要地，正是大唐版图的最西端。
因为碎叶城的地理优势，所以商贸发达、商贾不绝，故而唐军驻军并没有对庞大的“商队”有所怀疑，只是命令其首领入城办理过关文牒，其余人手驻扎在城外即可。
而李古的吐火罗马队则麻烦得多，他们不可能直接通过碎叶城，所以在进入碎叶城的巡逻范围前，李古就命老将林登万提前带马队绕过碎叶城等候。
此时入城的便是阿史那阿里、苏谅、马薇、耶律光、石尤、李古及林登图，阿史那阿里怕玛拿西误事，命他留守营地。
耶律光暗自揣摩，现在已经远离大食兵马，阿史那阿里与苏谅固然难缠，但若自己突然发难，就此逃出大食掌控未必不能，但如若要一同救出石尤，那就难了几分，可是如此良机，岂容错过，须好好寻找每一个可利用的机会。
耶律光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了异样：虽说碎叶城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但是今**的人也太多了，虽没有长安东西两市开市时的人头攒动那么夸张，但也可谓熙熙攘攘；而且碎叶城的商旅一般是胡商居多，汉商罕见，但今**居然是中原人士为多，岂能无异？
更莫说最奇怪的事：几乎所有来往的人所行的道路，都是通往城中校场，进校场的人摩拳擦掌，出来的人垂头丧气。
耶律光负责为众人带路，灵光一闪，向阿史那阿里指路道：“此路通往官衙，我们须上那儿去办理文牒。”耶律光其实心想的是，在校场或许能够有旧交相认，到时借守军之力，何愁摆脱不了大食人。
一行人遂行向校场，一路上但见退出来的人个个摇头叹气，路旁闲聊之人有的说：“天山派只来二流**，果然输了吧。”有的说：“点苍派从南诏国千里迢迢赶来，如今铩羽而归，可够他们走的了。”有的说：“吐蕃国师亲自前来，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有的说：“那姓萧的太厉害，他们技不如人，能怪谁。”
没走多远，众人来到了校场，耶律光放眼望去，失望地发现：整个校场没几个唐兵，有的恐怕也是封常清的人，与耶律光互不相认。
不过这么一望，也就知道了一路上听到的那些话语是怎么回事。
整个校场中摆设了一个擂台，擂台周围里三圈外三圈都是围观的人，擂台上一个青年人手执长剑正与两个胡僧相斗。远望过去，但见青年人一袭白衫，长袖飘然，说不尽的潇洒，而他宝剑的挽出的剑花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两个胡僧则一胖一瘦，瘦的兔落鹘起，一双鹰爪攻势凌厉，胖的熊**百万，一对铁掌令人生畏。
在擂台的主位放在三把交椅，两侧坐着两位武官，中间坐着一个玉面书生，举手抬足间，有说不尽的倜傥，书生背后有亲信立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裴”字。
众人见此等场面，没有不好奇的，碎叶城虽是重镇要地，有何事需要打擂台来解决。耶律光遂拍了拍外圈一个观者的肩膀，略一施礼，问起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对诸人挨个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们都是从哪来的？”
苏谅自学汉话，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便笑道：“我们是河中诸国的商队，今**路过碎叶城，不想碰见如此盛举，还请先生见教。”
那人摆摆手，哈哈道：“你这个胡人说话这么文绉绉作甚，我一介武夫，不跟你咬文嚼字。”继而神秘笑道：“你们可听说过裴氏宝**？”
耶律光在西域时固然听说过，但一直认为是子虚乌有之谈，**人更加闻所未闻，都摇了摇头。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石尤听见“裴氏宝**”四个字，身子颤动了一下。
那人解释道：“前朝隋炀帝派裴矩经营西域，裴矩东归中原之前，将绘制的西域地形图及聚敛的无数财宝**在了碎叶川附近，据说得裴氏宝**的人，进能称霸一方，退也能安享余年。今年裴八郎裴云崖与萧十一郎萧云华联手西来，就是为了开启裴氏宝**，瞧那个安坐在交椅上的就是裴公子，在场中**武的就是萧公子。得到风声的各方势力也赶过来想分一杯羹，场上那两个胡僧就是于阗国的皇子尉迟越北、尉迟越华两兄弟。”
耶律光听到这暗暗吃惊，自己虽然没怎么涉足中原江湖，“梅花剑”萧云华与“小檀奴”裴云崖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至于尉迟两兄弟，则是于阗高手，于阗号称佛国，两兄弟故而做胡僧打扮，尉迟越北擅长鹰爪，尉迟越华精通熊掌，皆是西域闻名的好手。耶律光又忙问：“那这个擂台是怎么回事？”
“众人汇聚碎叶城，裴公子见了心中不乐，就找到碎叶城的官长，说既然都是惦记我家宝**的，那不如设一个擂台，打赢了就有的分，打输了就趁早**蛋。官老爷一听，觉得这办法好，又不出人命，又能讨好河东裴氏，遂一口答应，腾出了这校场供擂台使用。那坐在裴公子两侧的就是两位官长。”
那人还欲再说，忽听“诶呦”两声，尉迟两兄弟各中一剑，摔下擂台。那人对耶律光埋怨道：“都怪你问来问去，害老子我没看到这场**试。”耶律光尴尬地笑了一笑，以示歉意。
这时台上萧云华一拱手道：“得罪了。”尉迟越北冷哼一声，对人群喊道：“于阗国的，我们回去了。”两个武官纷纷起身向裴云崖祝贺，裴云崖全然不理，只是关切地问萧云华：“十一郎，你累了吧，下一场我来。”
萧云华坚定地说：“无妨，八郎你且安坐。”
忽然一个白衣人腾空而起，飘然落至擂台之上，他一起一落全无声响，若非众观者的呼叫声，萧云华还未必能知道有人上了擂台。
萧云华望着这人，此人年纪不到三十，一脸病容，雪白的衣服，雪白的肤色，雪白的头发，若是把他丢入雪中，恐怕再难找出。
“阁下是？”萧云华一拱手问道。
“天山明月楼，郭翼。”这人也拱手回道。
台下一片惊呼，耶律光也暗暗吃惊，这郭翼乃是天山明月楼主人郭云鹏的**子，天山明月楼在西域养士屯田，可武装兵卒一千，无论安西都护府还是西域诸国都要给天山明月楼几分面子，郭云鹏武功造诣也深不可测，轻功号称踏雪无痕，刀法号称西域第一，郭翼虽然年纪轻轻，但已得其父**传，江湖人称“雪里悍刀”。
一名武官站起来，指着郭翼骂道：“天山明月楼怎么也做起来强盗的生意了，裴公子是节帅的朋友，你不要没事找事！”
郭翼只是淡淡地说：“在下并非求财，只是见萧公子的梅花剑所向无敌，有些技痒，但求一试罢了。”
“好，赐招吧。”萧云华笑道。
当人们看到一剑一刀相抵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漫天大雪与一树艳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