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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行行重行行

小说:唐纪异闻录之玄言 作者:西园字数:5783更新时间:2017-08-19 16:44:57

小湖大雪初霁,白茫茫的大地绝无人迹,**干净。灰蒙蒙的天空飞来了两只仙鹤,缓缓扇了扇翅膀,落在一座桥底。仙鹤毕竟是仙物,竟通人语,互语道:“今兹寒,不减尧崩之年。”说罢竟也似怕冷一般蜷缩在桥下。

瞧瞧这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一派景象。北风似刀,以大地为砧板,肆意收割着世间生气。湖面冻结成冰,湖中人鸟声俱绝。湖岸殊无颜色,群木或覆雪挂霜,或空枝瑟瑟发抖。冬将军,这位暴君,这位**夫,无情地、残酷地**治着这片空虚的大地。

忽然一棵梅树轻轻地震颤了一下,似乎有意挑战冬将军的权威,先行试探一番。冬将军对这点动作不放在眼里,并不降雪,只是教寒风继续巡逻。

寒风凛冽。梅枝的抖动越来越剧烈,似乎要被北风折断了一般。突然迎着霜寒,有一个花骨朵从梅枝冒出,茁壮成长。寒风慌了,它辜负了冬将军的信任,它必须设法补救,于是它化作旋风,不断撕扯着花骨朵,妄图将其扼杀在摇篮。

生命的伟大正在于坚韧不拔。

这朵梅花是伟大的,她不惧艰险也要完成她的使命,那就是绽放。旋风也阻止不了这种勇气。

苍白空洞的雪原上乍然出现了一抹红色。寒风愤怒了,它再也顾不上**地方,使尽全身解数要来摧残这朵梅花。

梅花片刻之间就被旋风撕碎了。她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是她完成了使命,她告诉了世间万物,冬将军不是不可战胜的。

寒风正自得意,可以向冬将军交差了,但当它环视四周时,它开始恐惧了。先是相邻的梅枝似乎是受到了感召,也打出了反抗冬将军的旗帜——一朵梅花。紧接着是下一个枝头,再下一个枝头,一棵树,再下一棵树,直到整片梅林都开满了梅花。

原本雪白的疆域,冬将军丢掉了三分,他狂怒、暴躁,他亲自上阵,化作暴雪,骑着寒风,气势汹汹地扑向了梅林。

雪花覆盖了每一朵梅花,梅花又抖落了每一片雪花。冬将军不肯退去,没有任何东西胆敢反抗他,他纠集了更强势的风雪,继续砸向梅林。终于,梅树们似乎放弃了抵抗,每一片梅花上又堆满了霜雪。

但是,**受到梅花鼓舞的嘉木正在行动:松树和柏树正在抖落霜挂,不甘臣服;青竹不顾压在身上的积雪,继续生长,岂肯折服。整个湖面冰雪也开始融化,两只白鹤一振翅,冲天而去。

冬将军虽然暂时压制住了梅花,却丢失了整个雪原,最终,他连梅林都保不住了,梅花上的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红**冲出雪云,大地回春,百花齐放,万物复苏。

冬将军徐徐退去,**伤口,蛰伏起来,期待报仇。在山花烂漫,忘乎所以之时,冬将军再次钻出,扫落一片花叶,但终究是强弩之末,被太阳一步一步逼退,哀嚎着,咆哮着,退入了地底。

在这一番春与冬的较量结束后,校场众人才意识到这原来是“梅花剑”萧云华与“雪里悍刀”郭翼所**拼的剑意与刀意。现在众人所看到**武后的二人,都有些狼狈,萧云华以剑杵地,面色煞白,浑身瘫软,大口喘息,全**宝剑支撑不倒;而郭翼则紧绷着全身站立着,不敢有丝毫松懈,他雪白的衣裳上有点点血迹,就像一幅写意画,画的正是雪原上的梅花。

半晌,萧云华深吸了一口气道:“郭少楼主不愧是雪里悍刀,这尧崩、大寒、春寒三招尤为厉害,佩服佩服!”

郭翼紧咬着牙回应道:“萧公子谬赞,公子江湖人称梅花剑,没想到还精通青松剑法与绿竹剑法,这两套剑法据说永嘉南渡之时就失传了,原来是被兰陵萧氏收了去。那么当年萧家坐断江南之盛况,可见一斑了。”

萧云华勉强笑道:“中原武功不出儒、道、墨、兵、阴阳五大源头,郭少楼主的雪里悍刀其悍非在兵家,隐然有胡风在,想必少楼主也是北朝名将之后。”

郭翼依旧紧绷着说:“先祖曾随后凉吕光开拓西域,**土封侯。”

萧云华继而道:“失敬,失敬。”

擂台下众人见他们竟然聊起了天,不耐烦起来,几个胆子大的居然喊道:“喂,**完没有,到底谁赢了,爷爷我还等着上台呢!”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极为清纯:“谁胜谁负都看不出来,还托什么大,**是没有自知之明呢。”

这几个胆大的武士听了登时气恼,四处张望是谁嘲弄他们。这时又有一个幽邃的老年人声音答道:“那你说说谁赢了。”

“阿耶,我说呀,是郭少楼主赢了,你看萧公子已经站不稳了,郭少楼主还立得笔挺。”少女道。

“丫头啊,你这眼光不行呀,跟刚才托大的狂徒又有什么分别?”老人道。

少女不悦道:“阿耶,那你说说谁赢了。”

“自然是萧公子。两人皆受重伤,但是萧公子毕竟临敌经验丰富,懂得在最短的时间用最舒服的姿势来恢复体力,而郭少楼主则太过好强,一直紧绷着神经,你看他握刀的手其实已经颤抖得不行了。这样下去,萧公子还能再战一炷香时间,郭少楼主则未必了。”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郭翼的右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显已握不住刀了。郭翼知道已被点破,再装着也没什么用,便将宝刀一扔,瘫坐在地上。他的仆人急忙上来扶走他。郭翼临下场前,望着一老一少的方向,忿忿地说:“尊驾是谁,何不现身?”

“正有此意!”老人答道。

只见老人搂着少女从人群中跃起丈余,再踏着数人的肩膀飞上擂台。老人约莫五十来岁,发须皆白,看起来清癯消瘦,却神情孤傲,眼神像狼一样凶狠,他的脸上满是伤痕,但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额头上的火焰形状烙印。少女才十五六岁,天**活泼,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一圈就是一个鬼主意,两根双辫更显可爱,五官倒不精致,虽算不上美人,但是想到他阿耶本就不俊朗,怎么能生出漂亮的女儿呢。

仍在擂台上的萧云华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老人自负地举起双臂在胸前一交叉,从两个小臂护臂里“刷”地各弹出了三根利刃,老人消瘦的双手顿时武装成了一对狼爪。

萧云华见状诧异道:“阁下与夫蒙灵察是何关系?”

那少女闻言噗嗤一笑,道:“阿耶你瞧,能评上十大高手就是好,夫蒙灵察早已调离西域,可是人们看见狼爪,首先想到的还是他苍狼,而非阿耶这个孤狼啊。要我说,这十大高手老的老,死的死,早该再评一次了!”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对萧云华说道:“老夫便是中土明教教主万孤城。”少女插嘴笑道:“我就是中土明教圣女万净风。”少女还欲再说,但被万孤城拦下。

两人言毕,台下一片哗然。年纪大的人,自然记得当年中原各派**阴山除灭**一役,年纪小的也闻说**被破,仅余大力王进位教主转进昆仑山,在西域另开局面一事。今**众人得见**教主,或骇然惊惧,或蠢蠢欲动。

最惊的还是耶律光,**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竟然在此得见明教中人,正是表明身份,摆脱大食人的好机会。耶律光便开始寻思如何一同救出石尤。

“小檀奴”裴云崖身边陪坐的一位唐军官长见到万孤城,起身骂道:“**余孽……”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名唐军武官给拉回了座位,这名武官小声说道:“明教在西域的影响力非中原可**,不要妄生事端。”

这边萧云华强运一口气,立时从瘫软恢复到站姿,提剑在手,问万孤城道:“万前辈也想分一杯羹?”

万孤城哈哈一笑道:“不错,弟兄们在昆仑山过得太苦了,借你们的宝**改**一下生活。不过萧公子,老夫不跟你打,你刚和郭少楼主拼得两败俱伤,接不下老夫十招,老夫不愿趁人之危。老夫愿领教领教裴公子高招,大家都是为了你的裴氏宝**拼得头破血流,你都不下场,说不过去吧。”

萧云华闻言回头望了一眼裴云崖,心情复杂,萧云华心里明白,自己要是有余力一定会代裴云崖出战的,但是自己现在身负重伤、筋疲力尽,面对万孤城凶多吉少,可是裴云崖情况也不容乐观,裴云崖虽然和萧云华在江湖中并称,但实际上裴云崖沉溺于声色**马,身子早已被掏空,再也不堪阵仗。萧云华了解裴云崖的情况,是故颇为为难。

裴云崖看到萧云华为难的神色,甚是难堪,只能起身对万孤城说道:“昆仑山苦寒之地,贵教一定生活艰困,万教主能够为贵教教众考虑,在下甚为佩服,愿从宝**中分一些给万教主。”

裴云崖此话一出,台下众人无不震惊,没想到裴云崖这样就屈服了,看来萧云华已是强弩之末,裴云崖则是外强中干。众人都觉得自己有机可乘了。

这时,苏谅凑到了耶律光身边,神秘兮兮地递给了耶律光一封信,并说:“这是昨晚石姑娘写下的,封好后交给我,叫我迟几天给你,刚才却又急急让我赶紧给你,你且看看吧。”末了,他又用手拍了拍耶律光的肩膀道:“石尤是个好姑娘,你可要珍惜。”

只见信封上有四个娟秀小字:李郎亲启。耶律光满腹疑惑地拆开信笺,里面写道:君见此笺,余已出逃,生死由命,相忘江湖。君与余虽有床笫之欢,实无情义所系,君非古之义士,余乃复楚包胥,志向不同,何不作别。”信笺正文已经结束,下面却还有几行,纸张有点点皱起,显是被泪水打湿过,这几行是抄的一首古诗: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已远,衣带**已缓。浮云蔽白**,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耶律光看完小笺,心中对石尤泛起无限怜惜,急切地要寻找她。

此时石尤正挤到擂台前,爬上擂台,朝裴云崖急道:“宝**不能分给他们!”

台下一阵哄笑,都说这个女人是谁,如此不自量力。万孤城根本就不搭理石尤,万净风娇叱道:“哪来的疯女人,你倒说说为什么不能分给我们?”

石尤鼓起勇气,答道:“因为这个宝**光裴公子说了不算!”

众人闻言更是大笑起来。裴云崖倒是犯起了嘀咕:这个女子虽非国色天香,倒也算是一个美人儿,难不成是我哪次与她亲热后许她宝**了?可是我怎么不记得认识她,看来身体**是不行了,上过的姑娘都不认识了。

仍在台上的萧云华问道:“姑娘究竟是谁?可是裴公子的旧相识吗?”众人都会心一笑,望着裴云崖。

石尤却正色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裴公子。”

萧云华好奇道:“那姑娘何出此言?”

石尤对裴云崖盈盈一笑道:“裴公子,这裴氏宝**更应该叫裴石宝**,你承认吗?”

裴云崖努力的回忆着:似乎家中长辈是提过这宝**是敬公离开西域前与石国高手一起埋下的;而且伯父曾经寻宝无果后感叹,只有得到石国王室配合,才能找到宝**。

裴云崖遂试探着问石尤:“你姓石?”

石尤答道:“我是石国公主石尤。”

裴云崖高兴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要去拉石尤,众人都以为他们确实是**。

万净风怒道:“裴公子!咱们设这个擂台分宝**讲的是实力,不是你的**的一张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生起气来也面目狰狞,只见万净风一探右臂,从护臂中也“刷”地弹出了两根利刃。

万净风跃起就要来刺石尤,石尤武功低微,只知闪避。台下的耶律光看见了十分焦急,慌忙推开前方人群,卸下圆盾,学易卜拉欣的模样,甩出盾牌猛射万净风。

万净风猝然受袭,慌忙中用狼爪一格,但听一声痛嚎,圆盾虽被弹开,但狼爪吃不住大力,万净风的右臂膀脱臼了。

万孤城爱女心切,急去扶起女儿,为她治疗臂膀。耶律光也挤到台前跃上擂台,拾起盾牌。万孤城怒视耶律光,吼道:“小子,你死定了。”

耶律光正要行礼赔罪,嘴上刚说:“万前辈,大家都是自己人……”话未说完,万孤城已经欺身上前,一对狼爪刺胸而来。耶律光架盾格住,岂料万孤城不愧是大力王,狼爪虽被挡住,但他直接撞倒了耶律光,将耶律光压在身下,然后万孤城抬起右臂,就要用狼爪刺穿耶律光的脑袋。

此刻耶律光右臂套着盾牌,连同身子一起被压住,只有左手自由,但也挡不下狼爪,简直是束手待毙。所幸耶律光思维敏捷,已经看出了万孤城的破绽:万孤城怒火攻心,并未使出什么高明的招式,只是凭借力大而已,现在他左手压着自己,右臂高抬,整个身体暴露无遗。这一刻,耶律光终于明白了彻尽万**第二重境界——教人作狮子的意思了:骆驼是一个囤积者,骆驼能够吸收功力,但无法有效地使用它,骆驼不知道如何说 “不”,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而狮子变被动为主动,狮子懂得说“是”,能够窥探战局的动向,知道如何出击,狮子开始觉知到开发自己内在的创造力,开发隐躲在最内在的潜力。

于是耶律光以彻尽万**将万孤城压在自己身上的部分力量转移到左手,左手做拳,一招“三十六路罗马锤”中的“进军迦南”由下向上打出,在万孤城的狼爪刺下之前,打在其胸口,竟将万孤城打得后仰过去。

耶律光急忙起身,这一击虽然击退了万孤城,但耶律光也耗费大量体力,自忖绝非万孤城对手。万孤城也捂着胸口爬起来,对耶律光疑惑地问道:“彻尽万**?卑鲁斯那个懦夫教你的?”

耶律光从怀中取出圣火令,道:“是无相使者教我的。一同给我的还有这圣火令。”

万孤城虽然已经自立为教主,但是见到明教圣物,心里还是很敬重,遂收回狼爪,右手锤了两下左胸,对圣火令行了一个礼。耶律光见万孤城已经信服,低声道:“请前辈助我离开此地,然后我会和盘托出。”

“好!”万孤城爽快地答应道。

起初石尤上台的时候,苏谅就凑近阿史那阿里问怎么办,阿史那阿里一直视石尤为累赘,遂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本想坐视其死在石净风手下。直到耶律光上台,打退了万孤城,并与万孤城低声交谈,阿史那阿里开始着急了,耶律光知道惊蛰行动的细节太多,岂可任由其叛逃,遂命苏谅做好准备,如果耶律光有异动,即刻拦截下来,并请李古立即出城,通知“大卫星”玛拿西如果耶律光逃出碎叶城,要玛拿西格杀勿论。

裴云崖见万孤城与耶律光低声交谈,以为对己不利,正要呵斥。这时一个威武汉子急匆匆跃上擂台,对万孤城一行礼,他瞥见了耶律光手持圣火令,也犹犹豫豫地行了一礼,然后在万孤城耳畔耳语一番。万孤城听后神色大变,略一沉吟,突然转身对擂台下众人喊道:“众位好汉!正所谓富贵险中求!现在萧云华重伤,裴云崖无能,大伙绑了他们一起分宝**啊!”言毕万孤城又对耶律光小声说:“咱们趁乱出城!”

擂台下众人一听万孤城鼓动,起初一愣,但想到万孤城所言不虚,都争先恐后地要爬上擂台,一时场面大乱。坐在裴云崖两侧的两位唐军武官急忙招呼士卒保护裴、萧二人离去,裴云崖走时不忘挥手招呼石尤同去。

耶律光也抓起石尤的手说道:“尤儿,咱们趁乱快走!摆脱大食人在此一举!”石尤望了望裴云崖,又看了看耶律光,她虽然心中不舍耶律光,但清楚的知道,对她复国有用的是裴石宝**,而不是耶律光,遂挣脱了耶律光的手,决绝道:“我要跟裴公子走,你且珍重!”言毕便掩面而去。

万孤城见耶律光原地发呆,拽起其便走,并生气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耶律光不满道:“前辈不是想分宝**吗,怎么又走的这么急!”

万孤城瞪了耶律光一眼,没好气道:“刚接急报,一个叫钟离权的家伙纠集了数个门派正在**光明顶!”

  西园说:

        敬公,裴矩谥号敬。 无相使者,即卑鲁斯,事见第一章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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