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夜袭!”忽然帐外喊声大作。三人一惊,立即出帐探看。营地一片混乱,有弩箭纷纷射入,惊醒的士兵们来不及披甲,或躲在辎重车后,或躲在营帐里,毫无还手之力。营地外黑漆漆一片,听声音当是有几十匹马在绕着营地转,却硬生生看不见人与马,若非辎重车挡路,马群早就冲入营地了。片刻过后,马上之人见弩箭已射不中躲在障碍物后面的士兵,便纷纷换成火箭,借着火光,耶律光看清夜袭之人乃是一队骑兵,约莫二十人,人马俱披黑衣,偏又暗云遮住月亮,一片昏黑,故而方才辨认不出。
几轮射击后,好几辆辎重车已经着火,数个帐篷更是燃起熊熊烈火。士兵们为了躲避火势,又逃到开阔处,正中敌人下怀,被弩箭射死。
耶律光急忙组织弓箭在手的士兵,向敌骑兵反击。同时命人吹响号角,装作有友军在附近的样子。兵法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然而敌军似乎早就摸清了对方虚实,毫不理会角声,反倒加强了攻势。
见士兵们躲在尚未起火的辎重车后用弓箭回击,敌骑兵一齐灭了火箭,如此士兵又看不见敌军了,而敌军却能借着营地的火光继续瞄准。
耶律光苦思退敌之法,忽然灵光一现。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敌人如此精锐,当非一般马贼,不是前朝游兵,就是拂菻轻锐。深入敌后,游击作战,机动能力非常重要,人死不起,马也死不起。如今射人未必中,倘若人皆披甲,那么射中又未必死,既如此何不射马,损失几匹马后敌人必退。在黑暗中仅凭马蹄声射中战马,别人或许不行,但是在契丹部落成长的耶律光有信心。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抵达辎重车边,以确保足够射程。
耶律光命杜环与李贰师各执一木盾,向不同的方向跑开以吸引敌人注意,自己抄起一把短弓,向辎重车奔去。
可是奔出数步,耶律光却发现箭支接踵而来,只得暂时躲避,拉过一具尸体来遮挡。耶律光这才看见,杜、李二人根本没有冲出来!
投降过一次的人,会更加珍惜自己的命。
杜、李二人也看见了耶律光的窘态,大为惭愧。但是杜环想到《经行记》未成,仍不愿配合。反倒是李贰师,或许是想到了刚才“降则降矣,反以早降为荣吗?”的诘问,或许是想到了父亲对自己的期望,把心一横,举着木盾跑了出来。
耶律光借此跃出,冲至外围。李贰师仍不躲起来,反而蹲在开阔地,将木盾斜扛护住全身继续吸引敌人注意,为耶律光瞄准提供机会。
耶律光引弓控弦,仔细辨别着马蹄声,一箭射出,远处传来战马痛苦的嘶鸣。耶律光又接连射出两箭,两箭皆中。大食兵目睹耶律光神技,无不欢呼。
而就在这片欢呼声中,一支弩箭射穿了李贰师的木盾,箭头没入颈部。众人见李贰师惨死,又都噤声起来。杜环虽然看不上李贰师,也承认他死的像个英雄,自己倒是相形见绌了。耶律光惋惜之余,想到若有一面铁盾,也不止于此。
这时传来了一阵乌德琴声,嘈嘈如急雨。乌德琴乃是大食乐器,与琵琶相仿。敌人闻琴声都拉起落马同袍,调转马头,开始撤退。退至耶律光射程外后,似有意挑衅般一齐燃起了火把,缓缓退去。月儿也从暗云背后出来,为他们送行。
耶律光自然不敢追击,只是呆呆遥望着。敌人的指挥官是谁,竟能仅凭二十人,杀伤己方泰半,教自己如此狼狈。只见幽幽月光之下,十几匹马簇拥着一匹明驼,上有一白袍女子,幽幽地弹着乌德琴。
人马倶已远去,可是那背影与琴声却已在耶律光心里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