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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船**岸已是法国时间晚上九点过，国内应该凌晨了，我们晚饭还没吃，个个饿得萎靡不振。导游**仍要带我们去那家**人开的卓人中餐馆，我建议：换一家吧，那家饭菜太难吃。导游**近似威胁：那就我先回去，你们随便。怎么随便？这里举目无亲，又语言不通，一旦被导游**抛下，怎么回宾馆都不知道。孙县长责备我：净出难题。他不无讨好地对导游**说：一切服从你安排。导游**轻蔑地瞟我一眼，似乎在警告：落我手头，由不得你。
汽车在卓人中餐馆停下，里面灯光昏暗。餐馆老板解释：都下班了，不过你们的饭菜早已预备。果然连服务员都没有，导游**上去帮忙，端来一盆汤，里面飘浮几片青菜，用长柄铜勺一捞捞出几块排骨。每人一碗炒饭，热气都没有，只好泡上热汤。我问：就这样的饭菜吗？导游**说：就这还是专门给我们留的呢。我终于按捺不住，勃然大怒：找不到第二家饭店了吗？孙县长也皱起眉头，跟大家一样怒气冲冲瞪住导游**。导游**朝老板使个眼色，可能她也觉得**老板太黑，三百法朗一餐的标准，将近两千**币，竟然是猫粮狗食都不如的饭菜。可老板理直气壮，他不屑一顾说：这是法国，什么不贵啊，就这，还是看在同胞分上呢。我反而冷静下来，意识到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暗暗想：这笔账先记下。等回国内，跟导游**算总账，我陈大安的便宜这么好占的吗。**人也**气吞声，将炒饭泡上热汤囫囵吞下。肖区长要来一只小勺给我喂饭，差不多跟我脸贴脸，他喜欢吸烟，满嘴臭味喷在我脸上，我差点作呕。再次尝试自己用勺，可两指关节僵硬变形，捏不稳勺子，折腾一阵勺子掉地上，只能让肖区长继续喂饭。
回到宾馆，肖区长从西装裤兜摸出一把筷子说：吃方便面有筷子了。我惊讶地问：哪来的筷子？肖区长气恨未消说：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的坑我们，也占点他便宜。我“噗哧”笑，很解恨地说：才偷几双筷子，照我脾气，把饭店给他掀了。肖区长乜我一眼，显然意思是：就你？他快步走出去，把偷来的筷子分发给**人，隔壁房间响起欢快的笑声，好像占了好大的便宜，好像最终还是我们战胜了**。
我仍旧**肖区长帮忙，勉强洗漱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要去想孔德芳哪天才来啊？要是她在，就不至于遭导游**这么捉弄……迷迷糊糊中被人唤醒，睁眼看是肖区长摇晃我。门口站着导游**，她说有我电话，随即就将“大哥大”递到我耳边。
电话那头不断响起“喂喂”声，孔德芳很着急，也可能很兴奋，她说：今天飞机，马上起飞……我喜出望外，回头对肖区长说：好事，好事。我拈出一百元小费给导游**，请求她：再有电话还麻烦你。导游**笑着道声谢谢，然后问：今天安排购物？我使劲挥扬胳膊说：我们自己安排，都在宾馆睡觉。确实也需要睡觉，来法国两天了，时差六七个小时很不适应，像是一直在梦游。更不适应的是，始终感到被导游**牵着鼻子走，哪儿都是陷阱。
十几个小时后，我终于睡够了，孙县长他们打牌也打得百无聊赖了。我开始着急：会不会孔德芳捉弄我？马上又否定：决不会。
我对她已算得上了解，她离不开我。虽然我与她见面不容易，老怪物不许孔德芳接触陌生男人，只要陌生男人找孔德芳，秘书就向老怪物报告，老怪物就会毫不留情地**孔德芳，甚至公然大打出手。但我不算陌生男人，老怪物已相信我是孔德芳的表弟，还把我当成生意上的朋友，一直在跟我商量如何合资。不仅如此，老怪物的心肠还不算太坏，他关照孔德芳：大安太可怜，双手残疾，还要东奔西走自己创业，你当姐姐的多照应他……即便如此我还是小心翼翼，想方设法哄好老怪物，经常带点家乡土特产去孝敬他，把老怪物哄得要认我做干儿子。仅凭天地良心，我对老怪物十分感激，甚至想中止与孔德芳的偷偷摸摸苟且。但是，我的行为并非仅凭良心，更多地是相互利用。孔德芳也是如此，也是需要我而已，如果我不能继续做她的**对象，她另觅新欢，我和她的一切包括合资都将戛然而止。
我一个人走出宾馆，内心很焦急，我已没多少钱了，迫切需要新辟财路，否则单**第八分公司小敲小打做点生意，支撑不起越来越大的开销。目前开销很大，我已网络了很大一个圈子，这圈子需要金钱**。木器厂仍未转制给我，还被白梁书牢牢控制在手。也没开发出新产品，木器厂几乎停业，连刘莲、乔红梅都开始怀疑，我能带领她们走向致富天堂吗？
语言不通我不敢走远，就在宾馆门口的陌生街道徘徊。我迷惘地仰望法国深蓝天空，默默祈求：只要给我机会，做什么都愿意。我们这号人，钻狗洞吃猫食，哪样苦不能受……突然听到“喂喂”声，导游**从宾馆追出来，高举“大哥大”说有我电话。
我尽量从容不迫，凑上耳朵听，“大哥大”传出熟悉的声音，差不多命令我：老板要你们来饭店，让你导游接电话。导游**仍旧一副不屑神情，但接听了电话后，骇然问：那是你什么人啊？我不回答，导游**自言自语：那可是吃大餐的高档饭店。随即又笑嘻嘻伸出手，我再给她一百元，大声吩咐她：招呼大家，赶紧走。
听说吃法国大餐，连矜持的乔主任都兴奋不已。孙县长有些担心：魏师长请客，不能空着手去吧？我说：他人好，不会计较。肖区长近似邀功说：大安，你小子哪天发了，别忘记我啊，这一路喂饭洗澡哪样不是我照顾你。白梁书沉默寡言，显得闷闷不乐，可能他觉得我正在脱离他控制，我跟孙县长已很亲近，几乎唯孙县长马首是瞻。现在又请大家见魏师长，可能白梁书在想：这小子哪来这么大能耐？
汽车在一家豪华宾馆停下。下车我有些惶恐，宾馆的奢华装修令人震撼，不仅金碧辉煌，还雕塑精美雅致，连门框、廊檐、柱础都经过雕刻，连天使翅膀的羽毛都雕刻得十分逼**。
但服务赶不上国内，没有骈立两侧的艳装**，没有毕恭毕敬弯腰鞠躬的服务生，反而导游**像大堂引导员，带领我们来到静悄悄餐厅。
似乎洋人不喜欢包厢，都在大厅。桌上搁着巨大的银制烛台，钢琴师聚精会神弹奏。说话都轻言细语，服务生来回穿梭脚下生风，说不清气氛宁静还是紧张。
导游**招呼大家入座，刚落座我就站起来，**人也悚然起立，只见孔德芳搀扶魏师长缓缓走来。
孔德芳斜戴一顶艳丽的宽沿遮阳帽，白色华丽套裙，略微仰着脸，神情冷傲，高跟鞋高到差不多身体悬空。我紧走几步上去，却不是面朝孔德芳，而是毕恭毕敬招呼：老板——魏师长提起手杖轻轻一戳我问：不相信我实力，还要来考察我总部吗？我谦卑地笑着解释：没出过国，其实就是找个借口出来，开眼界长见识。我把魏师长领到餐桌，逐一介绍。孙县长问：魏老您还记得我吗？专门去您办公室拜访过。魏师长点点头说：有点印象。
魏师长上首入座，我按照中国人习惯安排孙县长坐他右边主宾位置，那么副宾呢？推让一阵，孔德芳让乔主任**近魏师长，我和孔德芳落在下首。孔德芳很熟练地点菜，连菜谱都不看就直接报给黑人服务生：头盘蔬菜色拉，上清汤，副菜烤鱼，主菜阿根廷牛肉、法式鹅肝、松露，甜品冰淇淋和布丁，饮料红茶，佐餐酒13度白葡萄酒加冰，餐后酒白马干红……我惊讶地发现，这位黑人服务生居然能听懂中文，更惊讶的是孔德芳像在自己家里。
孙县长同样兴奋不已，这些天听任导游**摆布，完全不把他当县长。这会儿终于坐上主宾位置，而且不是在卓人中餐馆吃猫粮狗食，也不是用偷来的筷子吃方便面。他差不多低声下气邀请魏师长：您老还是回故乡看看吧。前次您老让魏启龙带话，想买下魏公馆，我们研究过了，可以考虑。魏师长扭头望着窗外，可能往事历历在目：解放初他一个人逃脱，留下的亲人不是遭**就是遭管制，如今一个都不剩了。他发誓再也不踏上故乡土地，然而又无时无刻不想回家，无时无刻不想回去祭奠亲人……可能悲伤的往事再次被勾起，他混浊不清的眼珠像凝固了，僵直地瞪着窗外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