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筑渐高枕，忧时旧有盟。

呼樽来揖客，挥尘坐谈兵。

去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这首诗乃是抗倭名将戚继光所作的《韬铃深处》，它诠释了戚继光一生抗倭决心。

明朝中后期，由众多日本海盗、浪人及中国贾人组成的**在我国江浙一带肆意横行，其间百姓饱受毒害，苦不堪言。

不过虽有**之患，但世代生活于此的老百姓却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此时正值秋收之际，杭州城外的田野中，大片大片的金色稻子随风而舞，金波荡漾，成群结队的农人正忙于收割稻子。正是：苏湖熟，天下足！

忽然，听得杭州城西门处有小孩儿吵闹之声，一名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向一名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道：“哎，你摘的桃子不少嘛！怎么？不分几个给我们哥仨？”

那较大的少年身后还有两名少年在随声附和，想来是他的小跟班了。

那较小的少年呸道：“陈小虎，你们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这桃子是我摘给娘和妹妹的。你们想吃，难道自己不会去摘吗？三个臭鸟蛋，就知道欺负弱小，哼哼，等阿矾练一身武功回来，看他不教训你们！”

这少年年纪虽小，说话却毫不给面子。他说着便将手里的桃子往怀里缩了缩。

那陈小虎怒道：“林白矾？就他那鼻涕虫，还想学什么武功，笑死人了。我再说一次，你给不给？”

那小少年道：“不给！给你还不如喂狗！”

他稚嫩的童声中却有着毫不妥协的坚毅之情！有时还不忘毒舌两句。

陈小虎怒道：“好！俺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有娘养，没爹教的野小子。小溪、柱子，一起揍他！”

那小少年也急了：“你说什么？你说谁野小子呢？我看你就是个狗小子，有种来打啊！谁怕谁？”

于是四名少年打作一团……

傍晚时分，城南郊外一清水池边有一小小茅庐。那茅庐虽陋，却也有七八间草屋，颇有陶渊明《归园田居》中“方宅十余亩，草堂**间”的味道！

一个妇人站在屋前眺望，似是在等人。只见这妇人粗布**，朴素至极。但其面容却十分清秀，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虽不施粉黛，却不难看出这是位极美的少妇。

忽然，只见一个矮小的黑影从不远处的草丛中窜了出来，正准备偷偷溜进那草屋。却只听得那妇人喝道：“站住！”

那黑影一惊，呆立在原地不动。良久，才怯生生的喊道：“娘！”

那黑影正是白天的摘桃少年！

那妇人道：“晟儿，你又和别人打架去了，是不是？”

原来这少年姓唐，单名一个晟字，唐晟道：“娘，是他们先欺负我的，我今天在城隍庙发现了一件大事，我看到了……”

唐夫人直接截住唐晟的话骂道：“闭嘴，又去打架，你打过多少次架了？那些圣贤书都读到拳头上去了吗？去你爹爹的灵位前跪着，我不叫你起来，不准起来！”

再说白天时唐晟与那三名少年打架，自然大败，被狠狠地揍了一顿。不过唐晟也毫不示弱，他怀中几个桃子尽数被他踏毁，半个也没留给陈小虎他们。哼，大不了都吃不成，那又如何！

此时，唐晟正跪在父亲灵位前，回想此事，不禁又气又忿。而且他没吃晚饭，顿时感觉又饿又累。

这时，只见一个小女孩轻轻的坐在他身边。唐晟大喜，轻声道：“雪儿，你怎么来了？”

这小女孩正是唐晟的妹妹唐雪儿！雪儿轻声道：“哥哥，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只见她从怀里拿出两个白面馒头，递给唐晟。

唐晟又惊又喜，问道：“娘叫你送来的？”

雪儿道：“娘她不知道，哥哥，你还是快吃吧！”

唐晟一呆，左右张望一番，随即笑道：“好，管他的，娘她不知道，那我也吃了，哈哈哈哈！”他性子本就豁达，这时都饿急了，哪还去管那么多？

唐晟接过馒头便是一阵狼吞虎咽，唐雪儿借着微弱的烛光见到哥哥头上、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禁心疼，问道：“哥哥，你的伤还疼吗？”

唐晟笑道：“早没事了，也不想想你哥哥我是谁，嘿嘿。只可惜了那些桃子，真的很甜。哼哼，都是陈小虎这些混蛋！”登时气得咬牙作响。

过了一阵，只见唐晟从怀里掏出一件什么物事来，他慢慢揭开那包裹在外的布料。唐雪儿极为好奇，目不转睛的盯着唐晟手里的东西！却见布料慢慢揭去，那物事竟是一柄通体雪白的玉剑，不过十来公分长短！

唐雪儿微微一惊，瞧得那短剑在父亲灵位前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闪亮，煞是好看！便向唐晟问道：“哥哥，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唐晟道：“漂亮吧！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便送你啦！”说罢，便将短剑递了过去。

唐雪儿满脸喜色，大声道：“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

唐晟将食指凑到嘴边“嘘”了一声，小声道：“你小声点，可别让娘听到了，不然她又得罚我啦！”

雪儿正欲作答，却听得门外有一个声音道：“什么事还不能让我知道吗？”

唐晟和唐雪儿一听这声音，登时大惊，知道是娘亲来了。两人满脸通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唐夫人走进门来，正好瞧见了雪儿手中的短剑，也是一惊，向她问道：“雪儿，把你手中的玉剑给娘来瞧瞧。”

唐雪儿“哦”了一声，将手里的玉剑送了过去。唐夫人看了又看，神情复杂，良久才问道：“这剑你从哪里得来的？”语气颇为严厉，唐晟素知娘亲平日要求甚严，听这语气，已知此事不妙了！

只听得唐雪儿道：“这是哥哥给我的。”

唐夫人道：“我自然知道是他弄来的。晟儿，你说说看吧！”

唐晟支支吾吾道：“这是……是，城西郊外，那座荒废的城隍庙里得来的。那里……那里……”

唐夫人急道：“那里怎么啦？”

唐晟续道：“那里还死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好像……好像说是什么冰雪门的人。我回来时要跟你说的，结果你又没给我说的机会。”唐晟说罢，撇了撇嘴。

唐夫人不理唐晟的抱怨，只是道：“你可知他二人是怎么死的吗？”

唐晟“嗯”了一声，道：“我知道，我还看到了全过程呢！”他说着顿了顿，似乎还有点后怕，又接着道：“今天我做完你给我的功课，便去城西郊外玩耍。”

唐夫人奇道：“咱们家在城南，你怎地去了城西玩？”

唐晟嘻嘻一笑：“那是因为城中胡财主在城西有一片小桃林，那里的桃儿又红又大，我便想去摘几个来，给你们尝尝！我想那胡财主平日里耀武扬威，我去摘他几个桃来又有何不可？我以前就和阿矾去摘过，不过现在阿矾却去外地学武了，我便只能一个去了。谁知回来时被陈小虎他们撞见了，还……还……”

他显然是气愤不过，那陈小虎抢桃在先，自己娘亲又不分青红皂白的罚自己在后，是以说了几个“还”字，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唐夫人闻言，心中微微一惊，却很是感动，心道：“看来我是错怪晟儿了，他原也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我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为他好呢？”她一时百感交集，却不表露，而温言道：“好了，咱们暂且不论此事，你就说说打架之后的事吧！”

唐晟道：“是！他们有三个人，我自然是打不赢的。挨了一顿揍后，我不敢直接回来。”

唐夫人笑道：“你怕我等你回来后罚你，是不是？所以天黑后才偷偷摸摸的溜回来？”唐晟脸上一红，只是将头低下，不敢作答。

唐夫人脸色更加柔和了，慢慢道：“好孩子，娘不怪你了，你接着说吧！两条人命，非同儿戏！”

唐晟反问道：“娘，这事咱们不用报官吗？”

唐夫人道：“这武林中的事，官府管不来。你且先说给娘听听吧！”

唐晟登时大奇，心想：“平日娘教我读书识字那也就罢了，怎么她连武林中的事也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不过他还是点头道：“我被揍了后，越想越气愤，脑子里一直想着此事，不知不觉的竟走到了城隍庙，于是便进去瞧了瞧。”

唐雪儿接口道：“哥哥是想去请城隍爷来教训陈小虎那几个坏蛋吧！”

唐夫人瞪了她一眼，轻喝道：“雪儿不许胡闹，听哥哥把话说完。”唐雪儿吐了吐舌头，不再做声。

唐晟续道：“我进去后原也是妹妹这般想法。”便自然的瞧了瞧唐雪儿，她嘻嘻一笑，并不做声。

唐晟又道：“我见那城隍庙破旧荒乱，也不下跪，就双手合十，拜了几拜，暗自许愿。不多时，我突然听到外面有追逐、嘶喊之声，于是去庙门口看看。只见一对年轻男女被一群人追赶，除了那年轻男女，其他人个个头戴斗笠，黑纱遮面，各自都拿着兵刃。而那年轻男女则是受伤不轻，满身血污！”

说到这里，唐晟便又停了下来，他身子微微发抖，显然还有一点后怕。忽然，只听得他一阵咕噜声从他肚子里传来。唐晟望了一眼娘和妹妹，脸上一红，尴尬地低下头来。

唐夫人道：“你先把馒头吃完吧！”又瞧了一眼雪儿，只见她双眼迷糊，已经困得很了，便续道：“晟儿，你在此等候，我先带妹妹去睡觉。”于是抱起雪儿，回她卧房去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唐夫人已安顿好了雪儿，再来草堂时，只见唐晟仍在跪着啃馒头。唐夫人心有不忍，道：“晟儿，起来吧！”

唐晟点点头，就地坐着，说道：“娘，我接着说完吧！”

唐夫人也席地而坐，然后点点头道：“也好，你再说吧！”

唐晟点点头道：“我见到那情形，心中很是害怕，又不敢贸然出去，于是爬到了破庙的横梁上躲了起来。不久，果然见到那些人都进庙来了，大约有七八个人，将那年轻男女团团围住，那年轻男女不敢擅动，我也不敢喘大气，生怕被发现。”

“这时听得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李师弟、刘师妹，我奉劝你们乖乖交出那样东西，我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如若不然，嘿嘿，你们知道的！’我探头瞧了一眼，那说话的男子已除去了头上的斗笠，是一个瘦高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眼神如虎狼般紧紧盯着那姓李和刘的两个人。”

“那姓李的男子道：‘吴维，你这欺师灭祖的混蛋，**是狗杂种……哼哼，你就是杀了我，也别想得到那东西。’那叫吴维得中年男子闻言，勃然大怒：‘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再问你一次，给是不给？不然，我先杀了她。’我见那吴维将长剑缓缓指向那姓刘的大姐姐。突然那姓李的男子大声道：‘不……不，你别动她，你这混蛋！’”

“那吴维笑道：‘不动她？可以啊，你将那东西交出来！’”

唐晟尚自年幼，学起那些人的声音来，不免似是而非，令人忍俊不禁！不过他现在还能记起那些人的原话，委实厉害。

不过唐夫人并不在意他的模仿，只是喃喃道：“吴维？竟然是他！”又向唐晟问道：“然后呢？”

唐晟道：“我越来越害怕，却又无法脱身，心里更加慌乱，却听到那姓刘的姐姐道：‘师哥，别听他的，那东西可绝不能让他们得到。反正咱们今日难逃一死，我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很欢喜了。’那李师哥道：‘师妹，咱们今生无缘，但可共赴黄泉，来生再会，那倒也好得很！’我见他二人呆呆相望，似乎完全忘却了生死，娘，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唐夫人叹了一声，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她叹道：“晟儿，你年纪还小，有些东西尚不能体会。他二人心心相印，是以不惧生死。你长大也会明白的！”唐晟懵懂的点点头，心里却好奇万分。

不过他又继续往下说道：“那刘姐姐果真是不要命了，径直往吴维的长剑上撞去，长剑穿心而过，就此倒地而亡。我一时吓得吓得脸都白了。那李师哥更是大惊失色，抱起那刘姐姐的尸身大哭道：‘师妹啊师妹，你怎的这么傻啊！好，我这就来陪你。’于是他也往长剑上撞去，但那吴维长剑一缩，他扑了个空。他反身又拾起自己的长剑便往脖子上抹，那吴维不想让他死，应该是要逼他交出那样东西，于是长剑递出，‘铛’的一声，挡去他那一剑。两人便打了起来，具体怎的打法，我就不知道啦！而其他人也不帮手，那李师哥显然不是那吴维的对手，最后长剑被打落在地！”

“吴维冷笑道：‘想死？哼哼，没那么容易，先把那老鬼给你们的东西交出来吧！’那李师哥并不作答，又望了望地上的师妹，突然足底发力，直冲庙顶。庙中其他人都是大声惊呼，我自己更加害怕了，以为要被发现了，连忙缩了缩身子，却见那李师哥倏的一下，在空中调转身体，同时身子急剧下降，头部重重地撞在地上，鲜血长流，竟也死了！”

唐夫人闻言，也惊了一声，似乎比唐晟还紧张。她又轻声骂道：“还好你福大，若是被发现，焉有命在？你这孩子，也太不听话了，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叫娘亲怎么办？”

唐晟吐了吐舌头，乖巧道：“是，娘亲，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唐夫人点点头，唐晟又续道：“那吴维好像探过他们鼻息，见他二人已死，又惊又怒，在他二人身上搜索一翻，又交代几句便领着众人离去了。不过说也奇怪，他与其中两人的对话，说的竟似**的语言，我半句也听不懂。”

唐夫人也颇为疑惑，喃喃道：“难道冰雪门竟与**勾结？”

唐晟道：“我见众人离去，这才慢慢爬了下来。我见他二人死得可怖，急欲离开城隍庙，却突然听得有人叫道：‘小兄弟，你……你等等……’我转过身来，见那李师哥竟然爬了起来。我吓得连连倒退，以为他变成僵尸了。却听得他对我说道：‘你……你去那神坛后面，有……有……’他连说了数个“有”字，也没说出什么来，终于再次倒地！”

原来当时这李师哥没立马死去，但心脉、气息却极其微弱，宛若真死，这才瞒过了吴维等人。直到与唐晟见面倒地后，这才真正死去！

“我虽见他再次倒地，仍是极为害怕，撒腿便跑。但一想到那神坛下有什么东西，又不禁好奇心大起。所以到了庙门口，又慢慢走回来。我小心翼翼的绕过他二人尸身，走到神坛旁，伸手去摸，只觉摸到了丝绸般的布料，里面还裹着什么硬物。我拿出来看到的正是这白玉短剑了，之后我便回来了，然后就被娘你逮了个正着！”

唐夫人略带沉思道：“嗯，娘知道了。已经半夜了，晟儿，你快去休息吧！”

唐晟点头道：“是！”然后径自回房去了。

徒留唐夫人看着丈夫的灵位，暗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