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寿大吃一惊,慌忙跑出船楼,扒着船舷向北望去。只见远方地平线处密密麻麻全是火光,而且隐隐还有增加之势。
“那是谁的战舰!”徐寿回头冲传令兵大吼。
传令兵忙道:“听前方来报,看对方旗帜好像是襄阳的龙骧军。”
“龙骧军?”紧跟着出来的刘士春也是吃惊不小,他眯着眼想了片刻,目光不住的在厉飞扬身上打量。
厉飞扬却暗自高兴,他本来想把天王帮分舵不断增援一事搬出来,加重谈判筹码,这时龙骧军的出现,无疑是一个更好的机会。
他见徐寿急的团团乱转,显然已失了方寸,便轻咳一声道:“在下方才正要提及此事,没想到龙骧军来得这么快。”
徐寿恶狠狠地盯着他,声音极为阴沉:“你知道龙骧军会来?难道你们已与韩侂胄联手了?”
“在下在鄂州潜伏数月,自然对朝廷之事了如指掌。”厉飞扬表情越发轻松,“不过请徐将军放心,无论形势如何,天王帮定然不会与皇后反目。”
厉飞扬说完静静地看着徐寿,徐寿沉默了。
刘士春也是一筹莫展。
临安水师长途奔袭,本意是想联合鄂州水师一同进攻,不料鄂州水师将军荣庆锁却只答应提供辎重给养。
现在他又放龙骧军穿过鄂州防区,事先却不对临安水师示警,显然对李后已是阳奉阴违。
想到这里,刘士春轻轻叹了口气,心道:“龙骧军有恃无恐,恐怕韩侂胄真的到了襄阳。再耽搁下去只能更加不利。”
他想提醒徐寿,又因厉飞扬站在一旁不好开口,正踌躇间,又有一个传令兵从悬梯爬上旗舰,向这边跑过来。
“报……”传令兵急切的叫声传来,在徐寿听来异常的刺耳,他怒喝道:“又出什么事了?叫的像报丧一样!”
奔跑中的传令兵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由愣在当场。刘士春斜了徐寿一眼,有些不满他的慌张。
“有何军情?”刘士春迎着传令兵迈前一步,说道,“别慌,细细道来。”
那传令兵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急匆匆说道:“报告徐将军、刘大人,龙骧军派使船过来,让水师立刻返航,否则就要开始进攻。”
“他们敢!”徐寿暴跳如雷,“宁可鱼死网破,老子也绝不会向那姓于的低头!”
刘士春听了,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且不说襄阳节度使于庆勇骁勇善战、用兵如神,自从镇守大宋北疆以来,令金军闻风丧胆,十余年不敢越雷池半步,他麾下龙骧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大小百余战鲜有败绩。
何况单单一个天王帮就令徐寿大军进退维谷,如果徐寿真的一意孤行,到时候恐怕会弄得个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刘士春念及于此,将仍在发火的徐寿拉到一旁,小声劝慰道:“将军,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就此卖个顺水人情,日后回到朝中,再在李后面前狠狠参那于庆勇一本,岂不稳妥?”
徐寿紧锁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有多少斤两,实是这次损兵折将,却一事无成,若再在龙骧军的逼迫下,灰溜溜的返回京城,恐怕将来在李后心里再无复起之日了。
过了许久,徐寿始终不肯下令撤军,南面刘明泉的攻势却愈发猛烈,北面的漫天火光也好像渐渐逼近了许多。
这时,又有传令兵攀上旗舰,报告说龙骧军下了最后通牒,半个时辰内若无答复,便要发动进攻。
徐寿顿时汗如雨下,目光在厉飞扬和远处龙骧军舰队之间来回扫视着,藏在战袍下的手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
终于,他长叹一声:“放信花通知登岛部队立刻撤回,舰队马上集结,右军改前军。通知龙骧军让开航道,老子……认栽了!”
他安排完,对厉飞扬说道:“本将希望贵帮不要食言,不然大军再至之时定让青螺岛鸡犬不留!”
厉飞扬知道他已是色厉内荏,不过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也不能逼他过甚,当下抱拳正色道:“请徐将军放心,今后我天王帮定会以李皇后马首是瞻!”
说完,他快步走向船头,甩手打出一只信花。
鲜红的火焰在半空炸开,不一会儿,南面刘明泉的舰队上空也升起一团同样的焰火。
随着焰火升起,刘明泉指挥舰队迅速脱离了战场,将大猛咀一带空出,并在离岸三里处排开阵势,监视临安水师的登陆部队返回战舰。
厉飞扬在来见徐寿之前,就派人通知了刘明泉,告诉他岛上发生的一切,这时见刘明泉极为配合的撤出了舰队,厉飞扬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徐寿将撤退一事交给刘士春,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回了船楼,他即将面临的也许只有朝臣的弹劾了,未来怎样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五颜六色的焰火一个接着一个的腾空而起,从青螺岛四处也响起了高低不一的号角声,那是两军在分别收拢着各自的部队。
天王帮各路人马渐渐集结完毕,在半月坡下列好阵势,紧张的注视着缓缓退回战舰上的宋军士兵。
当最后一支宋军部队离开悬龙滩,登上战舰后,天王帮众终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们笑着、跳着,高喊着,尽情的庆祝着得来不易的胜利。
没有人知道这次战争背后的阴谋,他们只知道敌人退了,和平又回来了,他们还活着。
半月坡上,郎发斌负手而立,望着悬龙滩外渐渐远去的舰队,听着岛上四处爆发着的欢呼,他高悬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临安水师走了,廖忠勇完了,杨启汤死了,天王帮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这是一个真真正正属于他郎发斌的时代。
数十年的辛苦,数年的蛰伏,数月的谋划,以及数个时辰的提心吊胆,如今终于有了回报。
此刻他站在这片土地上,第一次有了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清风拂过,郎发斌甚至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