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中秋月,家家户户庆团圆。
而对于刚刚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安平镇镇民来说,却注定是一个难眠的悲凉之夜。
兵劫过后,任碧雪将幸存下来的镇民安置在了巴陵县城已西,临近洞庭湖与长江交界处的清泉镇。
这里紧靠神劲义军大营,又与鄂州水师仅一江之隔,再也不用担心遭到金人偷袭,不但能对劫后余生的镇民起到一个很好的安抚作用,更能使义军将士心无旁骛、安心征战,毕竟大多数镇民都是将士们的家眷。
但生命的安全不再受到威胁,心里的创伤又岂是短时间能够抚平的?
黄昏初至,镇民们便纷纷在自家的大门外扯起了素绸,挂上了白纸做的灯笼,以祭奠死难的亲人。悲伤和凄凉充斥着酒泉镇每一个角落,连带着原本住在这里的居民也跟着一个个愁容满面,感怀心伤。
崔磊没有经历过安平镇的劫难,无法感同身受,自然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在镇上唯一一家赌坊关张歇业之后,便硬拉着李仲飞,跑去了离此不远的巴陵县城。
一进城门,映入眼帘的恰是与清泉镇截然不同的欢庆场景。
满月高悬夜空,银光挥洒大地,依旧难掩灯火通明的巴陵闹市。
中秋佳节,赏月观灯,巴陵庙会热闹非凡,到处洋溢着节日的祥和喜庆。
崔磊拽着李仲飞穿梭于大街小巷,专挑人群密集的地方挤来挤去,不时对过往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品头论足一番,偶尔还故意发生点碰撞,在阵阵娇斥声中放声大笑,令李仲飞不胜其烦。
终于,又一次被连累着挨了一顿白眼之后,李仲飞的忍耐达到了极限,他一把甩开崔磊,独自寻了个面摊坐下,也不叫东西吃,只是在那里生着闷气。
李仲飞之所以如此烦闷闷,一来受到镇民的影响,不由想起了惨死的乡亲和旧友,还有离别多时的柳忆心。但最重要的是他来到清泉镇已经四五天了,救援天王帮一事却迟迟无法解决。
近来神劲军并无战事,大营之中至少驻扎着万余将士,然而李仲飞每次和任碧雪谈及此事,任碧雪却总有各种不能成行的理由。不是说另有要务,便是讲战舰不足,甚至连将士们无心征伐这么蹩脚的理由都能拿来推脱。最后被李仲飞追问的急了,竟然干脆避而不见,将李仲飞晾在了一旁。
唉声叹气之中,崔磊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李仲飞一看他满面红光的兴奋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不等靠近便嗔怒道:“青螺岛上的弟兄们还在流血拼命,你怎得如此没心没肺?”
崔磊对李仲飞的不悦视若无睹,将手藏在背后,笑嘻嘻地道:“李大哥,猜猜我手里拿着什么?”
“别闹了,我不瞎,”李仲飞翻着白眼道,“那俩糖葫芦都快被你举上天了,谁看不见啊?”
崔磊讨了个没趣,坐在李仲飞对面有些悻悻然,不过转眼又堆满笑容道:“李大哥,兄弟真后悔没有早些从青螺岛出来,今日总算开眼了。”
“你从小在青螺岛长大的?”李仲飞接过糖葫芦,恨恨地咬了一口。
见崔磊点头,李仲飞不满地说道:“那为何看不出你有丝毫着急担心?青螺岛上可全是你的亲人旧友啊!”
“着急又能如何?”崔磊耸耸肩道,“着急就能换来救兵吗?”
李仲飞一愣,想起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不由叹道:“唉,你说的一点没错,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可是我不明白,天王帮正遭大难,为何雪姨不但不发援兵,甚至连我都不见了?真气死我了!”
“你也别总是愁眉不展,既然出来了,就当散散心呗。”崔磊敷衍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两个妙龄女子,咧嘴笑道,“大哥快看!看看那些小妞,啧啧,那身段,那脸蛋……”
崔磊是真的不以为然,自从那日替李仲飞前往别院送信,几乎被杨启汤和郎发斌灭口之后,他就不想再和天王帮有任何瓜葛,更别说无意中看到了杨启汤惨死的真相。如今平安离开青螺岛,他怎能不觉得轻松惬意?
每天去赌坊碰几把手气,然后再到酒馆喝上几杯,江南美景如画,美女如云,和青螺岛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李大哥,以后兄弟就喊你大哥好吗?”崔磊突然一抬屁股,挤到了李仲飞的长凳上。
李仲飞下意识向旁边躲了躲,随口道:“你不是一直这么叫吗?”
“不一样,”崔磊拱着手,嘿嘿笑道,“兄弟想认你做大哥,还望大哥答应。”
李仲飞瞥了他一眼,苦笑道:“你是想利用我和雪姨的关系,在神劲军中谋个差事吧?”
崔磊心思被戳穿,脸色不由一红:“什么都逃不过大哥的眼睛,不过小弟是真的佩服大哥,就算神劲军不收留小弟,小弟也……”
李仲飞摆手打断他的话,沉吟道:“行是行,不过你以后莫要像在天王帮中那般,只顾着混日子。”
“大哥放心!”崔磊一拍胸膛,叫了几碟小菜和两碗打卤面,笑道:“其实小弟并非没心没肺,这几天也在暗中观察。任首领和大哥是至亲,不肯答应出兵,想必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李仲飞将糖葫芦丢在一旁,烦躁道:“有什么事能比天王帮战事更加重要?再等两天,如果雪姨还不同意,咱们便前往丐帮求见张帮主,杨帮主临终托付于我的事情万万不能耽搁。”
“大哥,小弟……”崔磊在人群中搜寻到一个美女,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
李仲飞察言观色,无奈道:“罢了,既然答应你在神劲军中找个差事了,江北之行我自己去便可。”
崔磊虽未接话,但他难以抑制的喜色早已告诉了李仲飞答案,李仲飞叹口气,心头归于落寂。
就在这时,忽听旁边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仲飞吗?什么时候来巴陵了,也不知道来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