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暮色逐渐笼罩大地。
安平镇大街小巷花灯高悬,偶尔几束焰火窜入云霄,在半空炸开绚烂的花团,引得围观的镇民纷纷拍手叫好。
中元佳节家家欢庆,每年此时,柳家和铁家都会采购大量烟花在庙会上燃放,因此,不少镇民早早地聚集在两家门外等候。
然而今日柳府与铁府却大门紧闭,甚至又将挂出的花灯重新收了回去。
下午李仲飞被铁人英打落湖中几乎丧命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镇民们在唏嘘之余也不免有些兴致索然,都道这次庙会恐怕要草草收场了。
镇西柳府,后院厢房。
房间不大,布置的却极为雅致,中央放着一个偌大的木盆,盆里堆满了冰块,正在丝丝冒着凉气。
李仲飞早已醒来,一直斜靠在床头发呆。大夫和柳云宗刚刚离开,只剩柳忆心一人守在床边。
柳忆心双眼红肿,精致的小脸上泪迹未干,她一手轻轻摇着团扇,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李仲飞的手,不时悄悄发出抽泣声。
她比李仲飞小一岁,从她懵懂之时就被父亲的部将送回了爷爷身边,父母的样貌早已模糊,从小她便是孤独的。
自从李仲飞被送来柳家,二人相似的身世让她格外喜欢和李仲飞在一起,数年的朝夕相处,她不知不觉已经对李仲飞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情愫。
心上人无辜遭难,怎能不让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悲痛欲绝?下午她跑回柳府求救的时候,已是披头散发、形似癫狂。
柳云宗担心她再出意外,特意命人将她留在家中等候消息,直到后来亲眼确认李仲飞无恙,这才慢慢止住痛哭。
柳忆心抓起李仲飞的手,贴在脸上轻轻蹭着,低声诉说着她的担心,还有温柔的安慰。
许久许久,李仲飞却依然像刚醒来时那样,就那么怔怔的望着帐幔,连眼珠都一动不动。
柳忆心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了出来:“仲飞哥哥,心儿知道你难受,可你不要这样好吗?和心儿说说话好吗?”
李仲飞还是一动不动,任由柳忆心哭的梨花带雨。
又过了许久,忽然从李仲飞嘴里发出一阵咯吱声,李仲飞猛地坐直了身子,瞪着柳忆心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习武!”
柳忆心被他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面目狰狞的李仲飞,连哭泣都忘了,直到李仲飞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习武!”
柳忆心这才抹着泪水,慌乱地点头:“只要仲飞哥哥高兴,做什么都行。”
“我是说真的,”李仲飞又靠回床头,神色却没了先前那般失常,“我不想再任由别人欺负了,我要学会保护自己。”
“可爷爷说过,”柳忆心小脸斯磨着李仲飞的掌心,小声道,“仲飞哥哥定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纵使满腹经纶又如何?还不是抵不过他人三拳两脚?”李仲飞却苦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柳忆心忙摇摇头,急声道:“无论仲飞哥哥做什么,心儿都愿意。心儿明日便求爷爷,让吕护院教咱们,心儿也陪仲飞哥哥一起习武。”
“呵呵,你一个女孩子学什么武功,”李仲飞握住柳忆心的小手,笑道,“等我学会了武功,我自然也会保护你和爷爷奶奶。”
“嗯!”柳忆心笑得十分开心,她长长伸了个懒腰,道,“仲飞哥哥先休息,心儿去吩咐人弄些吃的。”
李仲飞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道:“看你也累坏了,先回屋睡吧,我不饿。”
柳忆心还想留下来,却仍不住打了个哈欠,只得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李仲飞的房间。
夜深了,随着逛庙会的人们渐渐散去,安平镇归入了一片寂静。
柳家上下早已安歇,只有值夜的家丁不时穿行在院落之间。
李仲飞躲在房间里听了许久,确信附近没有人后,才悄悄推门出来。
夜沉如墨,
他借着夜色的掩护,飞奔向柳府后门。
他记得就在后门旁边,就有一个不算太小的狗洞。
门可以上闩,但谁也不会去理会那个不起眼的狗洞,以前他和柳忆心曾不止一次从那里钻出去偷玩。
“你若想习武,便来瀑布旁寻我。”
李仲飞之所以对柳忆心提出想习武,正是想起了这句话。
从落水昏迷直到在柳府醒来,之间的过程他只记得这一句话,他感觉这句话不是他的幻觉。
尤其听柳忆心说镇民是在湖边发现他后,他更加坚信是有人救了他,而那个人便是说出这句话的人。
安平镇外有一片桃林,从柳府西侧一直向北延绵至荷莲山脚下,足有上千亩。这片桃林也是柳云宗的私产,听说还是当今太上皇御赐的。
荷莲山南麓高悬一道瀑布,在山脚下汇聚成河横贯桃林,再经安平镇流入洞庭湖。
而荷莲山的这道瀑布,也是安平镇附近唯一一道瀑布。
李仲飞从狗洞爬出来,在桃林中摸索着前行,四周漆黑一片,偶尔有受惊的梅花鹿跃过身旁,又惊起几只宿鸟。
大约走了三四里,隐隐已能听到瀑布飞溅的隆隆水声。李仲飞强忍下心中的忐忑,不停地加快脚步,不多时,一间小木屋出现在他面前。
这间小木屋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木屋的主人是一个驼背老人,大约六十多岁年纪,佝偻的脊背伴着时常剧烈的咳嗽,让人不免产生怜悯之心。
平时,李仲飞和柳忆心也偶尔来找老人玩耍,给他带来一些好吃的蜜饯。老人很和善,也拿出自己制作的糕点招待他们。
李仲飞知道,老人孤身一人,从三年前便住在这里,负责替柳府看管这片桃林。
小木屋没有亮灯,想必驼背老人已经睡了。李仲飞偷跑出来,也不想打搅他,打算远远绕过小木屋。
就在他走到小木屋旁边时,忽然听到一声轻咳:“你来了。”
“谁?”李仲飞被吓了一跳,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想好了?”一声干笑,黑夜中,一个佝偻的身影就坐在木屋外的石凳上。
“是您啊,”李仲飞认出是驼背老人,笑道,“老伯,您吓死我了,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
“你想好了?”驼背老人没有答话,继续问着。
“我想什么?”李仲飞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老伯,难道是您?”
见到老人点头,李仲飞再也顾不得心中惊诧,跑上前去大声道:“我要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