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郎发斌的战舰渐渐靠近了。接着就是甩搭钩、安踏板、上夹板,经过一番忙碌,终于和众人所在的五桅巨舰固定在了一起,甚至还在两船相连的宽大踏板上铺了一层红毯。
船上所有的人自觉地停止了喧嚣,分成几队站好,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等待着杨夙的驾临。
李仲飞看得奇怪,从旁边拽过一个侍从模样的年轻人,小声问道:“帮主她老人家为何不直接坐郎总管的船回岛?非要在家门口换船?”
这个小侍从瞪了他一眼,好像在怪他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不过还是回答说:“帮主远行归来是大事,必须乘坐自己的座舰回岛。这是规矩,也是礼仪。”
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好像听到这边有吵杂的声音,扭脸冲着他俩狠狠瞪了一眼,那小侍从连忙猫腰跑开了。
李仲飞不敢再造次,站在人群中静静等待着。
不一会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龙头拐杖,在一个面容清瘦的青年人的搀扶下,踏上了两船之间的红毯,而两人身后紧紧跟着一脸恭敬的郎发斌。
船头处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面铺着一整张白虎皮。青年搀扶着老妇人在太师椅坐下后,便面无表情地站立在一旁。
郎发斌则和一个满脸横肉的黑脸大汉并肩站在人群前面,两人面向老妇人深深一礼,齐声道:“恭迎帮主回岛。”
后面的人随即呼啦啦跪倒一片,跟着山呼:“恭迎帮主回岛!”
李仲飞见左右都跪下了,只得也跟着磕了个头,仍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道:“孙儿拜见姨奶奶。”
此时他这模样如被柳忆心看到,非踢他个跟头不可。
帮主杨夙笑呵呵地抬抬手:“都快快起来吧。你说你们啊,老身回来就回来呗,还都大老远跑来相迎。”
众人站起身来,跟着呵呵笑成一片。
郎发斌和黑脸大汉分别站在杨夙两侧,均是一言不发。那黑脸大汉则一个劲地在杨夙身旁的青年人身上来回扫视着,目光阴晴不定。
李仲飞也随着众人站起身来,由于他的穿着和别人不同,被郎发斌一眼认了出来。
郎发斌朝他招招手,他犹豫了一下,只得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前面。
郎发斌拉过李仲飞,冲杨夙施礼道:“启禀帮主,这孩子叫李仲飞。是神劲军首领任碧雪推荐而来,说是让他跟着属下历练一番,应是刚到岛上。”
李仲飞忙跪下磕头:“李仲飞给老帮主请安了,恭迎老帮主回岛,祝老帮主身体康健!”
杨夙笑眯眯地打量着李仲飞:“呵呵,好个乖巧的孩子,起来吧。我瞧瞧,哟,这模样真俊啊。”
“谢老帮主夸奖。”李仲飞忙又施一礼,向旁边退下,站在了郎发斌身后。
杨夙意味深长地看了郎发斌一眼,摆摆手,示意身边的青年人向前站站,然后冲大家说道:“来来来,老身替大家引见。这是老身此趟出行,在外认的义子杨启汤。启汤啊,见过各位叔伯长辈、帮中弟兄。”
杨启汤迈前一步,四下作了个罗圈揖:“启汤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希望各位叔伯、各位兄弟多加指点,在此拜谢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杨兄弟无需多礼。”众人又是一片还礼声。
大家都知道杨夙老帮主早年间曾钟情于当时的武林盟主独孤剑,却不得姻缘。而后终生投身抗金事业,至今独身。现在收得一个义子,莫不是给天王帮寻得的继承人?
站在郎发斌对面的那个黑脸大汉忍不住出声道:“在下廖忠勇,大家都是一门弟兄,启汤不可太过客气……帮主此次回岛,是长住还是?”
“不走了!老身此次回来,不愿再过问江湖纷争,帮中的一应事务,都打算逐步地移交到启汤手中。”杨夙仍是笑眯眯的样子。让人很难想象的出这位慈祥的老妇人当年究竟是怎样的叱咤风云。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像是等待着众人的反应。果然,大伙一片喧哗,那个廖忠勇更是目瞪口呆。
只有两个人默不作声,一个是郎发斌,他应该在路上早就知道了,毕竟是他带人迎接的杨夙两人。另一个就是李仲飞,他……他可以直接被无视了。
“帮主……”廖忠勇踏前一步,刚要开口。杨夙打断他的话,道:“大家静一静,廖总领你也切莫着急,等老身把话说完……”
杨夙依然笑眯眯的,继续道:“老身虽有意让启汤接替,但咱们天王帮当年以武创帮,不如今天就在这船上设擂,比武定出新任帮主。如何?”
“比武?”这句话又像一个炸雷,甲板上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而这一次杨夙没有阻止他们,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到后来干脆闭上了眼睛。旁边的杨启汤更是眼观鼻、鼻观心。
那廖忠勇不住地向人群里搜寻着什么,而郎发斌则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仲飞。李仲飞呢?他……他直接把自己无视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甲板上的天王帮弟子渐渐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看着总管郎发斌和总领廖忠勇二人,而这两人则看向帮主杨夙。
杨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在心里不住叹息。自己离开青螺岛,数年不问帮中事,天王帮早已暗中分成了几大派系。
郎发斌管着内务房和情报房,廖忠勇则掌握锐捷营和前锋营,而唯一能有资格和他俩分庭抗争的水军长老姜善峰,却在前些时候被查出收买刺客、通敌**,现正被关在别院里的悔过亭中,而刺客刺杀的对象恰恰就是廖忠勇。
这次将杨启汤收做义子带回天王帮,一是此子确有大才干,二来则是希望由他继任帮主,来平缓一下派系纷争,避免自己百年之后帮中为争夺帮主之位手足相残。
“好了。”杨夙轻轻一顿龙头拐杖,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大伙商量得怎么样了?”
虽看上去杨夙是在问大伙,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杨夙征求的只是郎发斌和廖忠勇的意见。
廖忠勇总领天王帮精英两大营近二十年,在帮中势力最大。自从数年前杨夙离岛云游,他已觉察到帮主似有让位归隐之意,觊觎之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在不断刻意地培养、拉拢之下,如今早就以下任帮主自居了。可今日,杨夙竟然从外面带回个义子,让他大为恼火却不敢发作。
他自知天王帮乃杨夙一手所创,无论人脉与威望,他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偏偏他又是一员武将,江湖厮杀甚至行军布阵都在行,可论起计策谋略却不拿手。
此时他只想将事情押后,回去找亲信仔细商议后再做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