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势渐平,驰道已尽。
潮水冲刷着湖岸,夜风袭掠着芦苇,激荡澎湃。
不知不觉间,三人竟然来到了当日韩侂胄秘密离岛时的那条水道。
杨启汤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沉似水道:“你们为何一语不发?是不是像他们一样,也打心底看不起杨某?认为杨某只不过是个暴虐无常、优柔寡断之辈,根本不配当这一帮之主?”
“呃?”李仲飞万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惊愕之余不觉语塞,下意识地看向宋文强:“这……”
好在宋文强反应够快,赶忙上前半步,冲着杨启汤抱拳躬身道:“帮主今日这些言语,依属下看来并不是抱怨牢**,而是指出了我天王帮长期以来的痼疾顽症,可谓是金玉良言、振聋发聩。”
“你真如此认为?”杨启汤眼中虽有一丝怀疑,但脸色已显缓和。
宋文强重重一点头,清了清嗓子道:“而且今日帮主如此坦诚,更是证明了帮主将我二人视为心腹,如若不然,我二人哪能有幸听得到这番肺腑直言?”
他这席话说的极有分寸,而且避重就轻,即点出了杨启汤的不易,又避免引起杨启汤的疑虑,李仲飞听了,不由在心底暗赞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杨启汤却转回身,望着面前那片茫茫无际的芦苇荡沉默了。
算起来,他也刚刚三十出头,又初来青螺岛,本以为至少能在杨夙跟前历练一段时日,再循序渐进,逐步掌握天王帮大权。谁知杨夙如此迫不及待,根本不给他熟悉帮众羁绊和纠葛的时间,便将这么一个重担压在了他的肩头,却没有教他该怎么去做,这怎能不让他心焦如焚?
一人兴则一帮兴,一人失则一帮衰!他不敢辜负杨夙的期望,更不甘心自己的宏图大志被眼前的困难阻碍,所以终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然而……
“唉!”杨启汤在心底默默叹息着,在他的心里,未来也像这如墨的黑夜一般,看不到一丝光明。
风渐渐大了,天际隐隐传来一阵低沉的雷声。
许久,杨启汤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长笑一声道:“胸中闷气积存已久,今日竟逼得我像老妇一般牢**满腹,实是可笑之极。仲飞、文强,我们走!你我三人回去痛饮一番,明日祸福明日再议,今日让我们把酒言欢,尽抒男儿豪情!”
宋文强闻言暗喜,天边风雨欲来,杨启汤心里却是阴霾散去,这对于天王帮内忧外患的现状而言,绝对可以让人长长松一口气了。于是,他大笑着附和道:“对对,把酒畅谈才是你我江湖男儿本色,今日我兄弟二人定与杨大哥不醉不归!”
一句恰到好处的“杨大哥”,令杨启汤更是浑身舒泰、笑容满面,一手一个拥着二人就要沿原路折返。可是就在此时,芦苇荡中忽然传出几声轻微的咔吧声,三人同时面色一凛,一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芦苇荡在夜风中虽然潮声不断,但杨启汤等人具是耳目超绝之人,芦苇荡深处那丝不易察觉的异响,在他们耳中却是清晰无比。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杨启汤暴喝一声,一把甩掉搭在臂弯处的大氅,身形已如闪电一般掠进了芦苇荡。
瞬息过后,距离十数丈开外的地方同样听到有人大声怒喝:“什么人敢在此偷袭老子?找死!”
紧接着拳风大作,“砰砰”交手之声不绝于耳,大团大团的芦苇绒絮飘散空中,又被凌冽的寒风吹向四面八方。
看来黑暗之中是敌非友,李仲飞担心杨启汤有失,与宋文强对视一眼,匆忙飞奔追去。
一条乌篷小船停靠在秘密水路的尽头,杨启汤站在篷顶,正与一个葛衣大汉展开对攻。两人均是大开大合的武功套路,咋一交手便听得每一次拳脚相交都会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杨启汤此时爆发出的实力,与早先和李仲飞比武时简直判若两人。凌厉的掌法辅以深厚的内力,招招以刁钻怪异的角度击向对手的要害。他的武功虽以枪法见长,但拳脚仍可算是超一流高手之列。
面对杨启汤一波猛过一波的强攻,葛衣大汉却显得心有旁骛,好几次应该可以躲开的攻击却硬碰硬的接了下来。
两人脚下的船篷早已在激烈的拼斗中支离破碎,小船也剧烈的摇晃,不断发出咯吱声,显然已不堪重负。
李仲飞和宋文强疾掠而至,葛衣大汉见对方来了帮手,不觉有了一丝慌乱,原本堵在小船正中寸步不让,此时不由开始向船尾处缓缓退去,目光也在周围不停搜索,好像打算找机会逃走。
高手过招最忌分神,葛衣大汉心思一动,手上立显迟缓,被杨启汤瞅准时机猛攻数招,逼得后退了一大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杨启汤一击得手,正要乘胜追击,那葛衣大汉武功却是不凡,稍稍卖了个破绽重新揉身欺上,闪过掌风的同时反切杨启汤左肋,瞬间扳回劣势,再次与杨启汤在小船中间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咱们上吧。”李仲飞见杨启汤一时难以取胜,足尖轻点就要跃上小船,却被宋文强一把扯住,不禁奇道,“为何拦我?”
“船上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你我上去反而碍手碍脚。”宋文强嘴上虽如此解释,心里却是想得另外一回事。
杨启汤一直攻多守少,纵然无法短时间获胜,也绝不可能突然落败,他出任天王帮帮主以来,始终为了帮中诸事烦心,日渐阴郁,倒不如让他借此机会好好释放一下压力。若能一举击败葛衣大汉自然皆大欢喜,万一不敌对手,李仲飞和宋文强近在咫尺,到时候再出手相助也为时不晚。
李仲飞哪里想得到这许多深意?只是感觉宋文强言之有理,于是一边紧张地注视着战局变化,一边暗暗催动五毒内功,蓄力于掌,以备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