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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慧南在佛堂中问**：“人人尽生有缘，上座生缘在何处？我手何似佛手？我脚何似驴脚？”**懵然，莫知所指。
这一则佛教公案传世甚广，只因其词锋险绝凌厉，往往能对人起到当头棒喝、勘破生死牢关的作用。
何为佛手？何为驴脚？
即是说众生皆有佛性，万物与佛齐举，只要一心向**，心念通达，“我手”亦为“佛手”，即便凡夫俗子也能**。但若就此执迷不悟，懵懵懂懂，浑噩度**，那“我脚”亦是“驴脚”，人也就和个牲口没两样。禅宗重颖悟，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凡人选择怎样做自己，往往就在这一念之间。
马**叹了口气，抱着无限悲悯的口气说：“人生最不可悲不是你恶事做太多，而是脱不出**恶的成规陋见，明知不对，但下一秒仍然选择作恶。”
嬴恶来被马**一脚踢出老远，群鼠大哗，海浪退潮般往后直瑟缩身子，围在主人身前如丧考妣一般嘤嘤哭泣。拳精趁乱赶紧跳回马**身上，大声喘气说：“小马，你……你是怎么……”拳精上气不接下气，刚才险些丧命鼠口，他显然还没从惊吓里回过味儿来。
“我可是要做大荒第一豪侠的人，还能被鼠辈的障眼法迷住了？”嬴恶来的妖法以迷惑人的五感为要旨，中招者往往耳花眼饧，心头幻相纷起。然而马**一朝悟道，在佛法的渊深智慧映照之下，明心见性，直指本心，对方的幻术自然难再起什么作用。
“呸！又吹牛！”拳精却是不信。
马**嬉笑一声，突然做个鬼脸说：“你这老小子练武练了半辈子也是一瓶不满半瓶晃悠，这天下武学中最奇绝奥妙的道理，任你想破脑袋瓜也想不出。”
“哇呀呀呀……”欶欶烟尘当中，嬴恶来猛地挣扎起身子，尖声喝道：“厚颜无耻的小子，嬴爷爷今天跟你拼了，看你到底有几分能耐！”他一张长嘴里尖牙交错，咴咴叫了几声，仿佛是对群鼠下达了号令，顷刻间所有的老鼠便如同中邪一般，争先恐后向马**扑去！
“糟糕！耗子们来**的了，小马，你有什么能耐就别**着掖着了！”拳精不胜惶然，没头苍蝇般又开始东张西望，马**防他再次临阵脱逃，将其死死按在靴子当中，笑道：“告诉你，这次咱爷们死生在一块儿，你想溜之大吉却是妄想！”话虽这样说，脸上却透出一派成竹在胸的神气，将上衣火速脱下拎在手里，迎着猛扑过来的群鼠一阵狂甩，那件麻布织就的寻常衫子立刻漫天铺展开来，一似佛掌，又似莲花，流转不定，半空中猎猎作响。老鼠们哪里知道此中奥妙，只管迎头扑上，却不想那衫子忽然变得如同无底的黑洞，将彼等一股脑收了进去。转了几转，忽而衣衫抖落，老鼠们晕头转向，一个个全都晕了过去。
拳精惊叫道：“嘿，好一招‘见花生佛’！圣佛流光掌这等刚劲滞重的功夫居然被你使得如此花哨！”
马**得意笑说：“以后别再跟我提**佛什么掌这等拗口名字，本少侠的武功只有这‘刚拳’和‘柔拳’两路！”
“嘿，你这小子好大狗胆，祖宗定下的名字你也敢改，无端谤佛就不怕遭报应么？”可是拳精转头一想，“世上以名害实之辈满地都是，思辨到深处**和佛陀也没什么区别，人生处世之道也只有刚、柔两种风格。小马他敢于化繁为简，呵佛骂祖，何尝不是一种超然？”心里又不禁为马**的**特构想赞叹起来。
眼见马**露出这手绝活，嬴恶来细小的眼光中闪过一丝怨**，回头厉声叫道：“孩儿们，现在大敌当前，你们舍命报恩的时候到了！”说罢张开长嘴，舌头一卷，离他最近的一只小耗子叫都来及叫就被他吞落肚里。
见此情景，马**着实惊呆了眉眼，幸灾乐祸地叫道：“拳精老儿你快看，他们耗子扛枪窝里反啦！”拳精却说：“不好，这老杂毛要使造畜邪术中的‘人畜合体**’，是要和咱们拼个鱼死网破啦！”说话之间，只见嬴恶来的老鼠身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大。
说来奇怪，见到主人噬咬同类的群鼠非但没有畏葸不前，反而个个奋勇争先，大有慷慨赴死、盈然受之的意味，只见老鼠们排着队钻进他嘴里，骨节响动，黑血乱流，群鼠吞食过半，嬴恶来的身子却已长到地道几乎塞满的地步。模样更**一般鼠类怪异了不知多少，四尾八足，披毛如戟，额头上晶莹耀目泛着金属光泽。最渗人的是它脖颈处正逐渐透出一张人脸，正是他还未变身时的容貌。
马**倒吸一口冷气，摇头说：“好畜生，你还有什么哗众取宠的能耐？！”嬴恶来哇哇乱叫一气，裹挟阵阵腥风狂奔而出。马**眼望他冲撞过来，脸上却没半点惊慌之色，摆个懒懒散散的门户，觑准机会随便挥了一拳，却好似掀起滔天巨浪，一股无俦巨力浩浩汤汤，奔涌向前。嬴恶来反应未及，额头与马**的拳头相撞，轰隆一声巨响，两人各自后退几步。
互相凝视片刻，嬴恶来巨大的鼠头被马**一拳砸出个窟窿，腥臭黑血喷溅之后流出白花花的脑浆，脖颈下一张邪祟的人脸又是惊讶又是嫉妒，惊疑不定的望着马**：“好小子，拳头力道好重！”
当其时，马**出拳的手掌骨骨折，滋味也不甚好受，不过他将受伤的拳头背到身后，故作轻松说：“这是‘刚拳’，再接我一记‘柔拳’！”嬴恶来闻言鼠躯一震，心想：“他这‘刚拳’气势如此浩大，端的有开碑**石之威，想来‘柔拳’与此正好相反，必是以阴柔暗劲摧伤对手的脏腑！”他半生拘泥于**恶的浅见陈规中脱身不得，这时对敌竟也犯了想当然的毛病，只想着自家正好有一路阴险功夫是将五行之气聚于背脊，使鬃毛锐如利箭，正好以锋锐破去绵柔，抵挡住这小子的什么‘柔拳’当不在话下。想到此处，忽然抖落起身子，背脊鬃毛呼啦一阵窜到半尺多长，窜到半空以背相迎。
马**将浑身气机悉数集于拳锋之上，拧足旋腰，一招完整的后直拳打出，却还是一记“刚拳”，威力却更胜方才，一股雄浑巨力好似万马奔腾，迎着嬴恶来的背脊击出，嗑剌剌一阵嘈杂声响，鬃毛根根断折，拳头扎入背心后势头不减，竟一拳将嬴恶来打个对穿！
轰隆一声巨响，皮肉飞溅，鲜血横流，马**臂上挂着半死不活的死老鼠，自己也绝恶心，急忙将之甩脱。
“嬴某处心积虑在底下等候这么多年，只为等一个合用的身子，却不想等到了你小子！唉，苍天待我何薄！”嬴恶来坍缩成一团，渐渐恢复**类相貌，不过也已是残躯支离，苟延残喘罢了。
马**听他到这时候还怨天尤地，正想反驳他几句，拳精却率先从他身上跳下，戟指嬴恶来喝道：“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还有当年半点侠中魁首的风范没有？你当年武功何等高超，你却偏要去近求远、舍正入邪，造畜邪法虽然一时能让人壮盛**，但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你觉得你还能使出什么高深武功？”
嬴恶来看看自己怪异而残破的手足，确实已不能再如常人那般运功发力，遑论习拳练武其实眼下的他几乎难以在世俗中光明正大的生活下去。忽地眼角流下一蓬热泪，哀声叫道：“说得轻巧，你当我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么！若不是当年有妖人在旁蛊惑，我……”
“住口！”
他话说到半截，拳精猛然一声断喝，“你年轻时就是这样，总在埋怨别人自己却不反省，可见你方才故事中的话不过都是在虚应其事。你离经叛道、背弃祖宗家法，这一切分明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怎能怪得了别人？你心中的种种贪欲才是你作恶的源头，厉中谦不过轻轻推了你一把，你却要把一切罪责都赖在他身上！”
拳精的话语严厉而恳切，嬴恶来再想反驳也已不能，放眼放空，痴了一阵。马**想令拳精赶紧逼问他治疗柳生明月的法子，却听嬴恶来忽然探口气说：“我这一生走错了路，临死一刻不敢说改过自新，但求别在邪路上继续走远罢了。”说罢忽然精神一震，大声叫道：“小子，接着！”忽从嘴里射出一物，马**忙使柔拳以柔缓之劲化解，刚想破口大骂，却注意到掌中并非暗器而是一根翠色莹莹的笛子，只两寸来长。
“这根骨笛是我后半生仅有的乐趣之一，唯有**它才能驱役孩儿们替我做事，救那东瀛女人的法子也在这笛子当中，以后它便托你保管了。”嬴恶来苦涩一笑，脸上带着无穷的倦怠之意。
马**听他说这笛子是骨头所制，本待扔了不要，却听此物可以救治柳生明月，急忙将之握在手心，心里微微触动了下。望着嬴恶来说：“看在你送我东西的面上，你有什么心愿？我若力所能及便替你办了便是。”
“若是如此……我希望你……我希望你能代我去嬴妃的墓上祭拜一次。”咳了一声，续道，“还有……千万别把我做过的事告诉星落……”说罢忽然闭住了双眼。
马**未置可否，只听说这笛子有如此妙用，心中急欲一试，便随便放在嘴边吹了一声，他这下本是无意而为，并没什么具体的意思，可周围的鼠群却如同得了号令一般，呼啦啦潮水一般涌到旧主人跟前奋力撕咬皮肉，马**刚想阻拦但为时已晚，嬴恶来早已没了声息，正愣神的功夫，群鼠忽然散开，眼前血肉全消，只剩一具森森白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