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懿二十六年春，淮王赵毅起兵三万，直指秦山，时值春猎，秦山仅驻六千御林军。

御林军拼死奋战，以地势之优守宫三日，斩安庆一万，终不敌，天子陨。

当日戌时，近二万余兵暂驻猎宫，逢齐王赵焕搬兵定隶军，携五千前锋铁骑赶至秦山，血战。

丑时，二万定隶军赶至。

次日卯时，定隶军主将卫胤生擒赵毅。

辰时，齐王斩落淮字旗。

………

祯治三年，临西南郬亭镇。

茶帘抖开摆上桌，放上茶壶，茶瓯、茶勺，旁地支一只小炉，煨上年前采的雪水，清晨的空气冷冽还混着桃花和茶的香气。

唐婷撑着头，看着周姐做完这一套，食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划着圈，手指细细的，十足的肤如凝脂，手如柔荑。

“蜀地这条线探子查出顾林令在三十年前易主。”

周姐撇了一眼唐婷手边的杯子，替她斟上茶，“在谁手上？”

“未知，不过有说法唐堡主死前曾密会曹迷。”唐婷说。

“曹迷？”周姐眼皮一抬，眼中精光乍起。

“十之**。唐家堡自内乱后五年没有过大动作，而顾林令上次现世在三十年前。”唐婷拿起杯子，小口轻嘬着，“传令关系国要，人临死了才会考虑放权的，曹迷这边嫌疑最大。”

“也好，羽衣班也该回趟洛阳了。”周姐摆了摆瓶中的花枝，“西南留个人，再看看。”

“您还怀疑李宴？”唐婷看向周姐。

“李家这几年缩得跟只王八样，可不像他当年的样子。”周姐说。

“他也老了，”唐婷不以为意，“谁能一辈子冲在前头。李家寨十几年前阵仗够大了，兴许他觉得够本了呢？”

“那你觉得他够本了么？”周姐问。

“不好说，李晏这几年的确安静，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发作呢，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唐婷把杯子放下，在桌上转了转。

屋里两人都忙着转脑子，没有说话，一时间屋子里只剩炉子里水沸发出的咕噜声，烟气袅袅升起，遇上桌子的冷意落成了一片潮湿。

“诶。”唐婷突然想起点什么，说，“主子那边派的人应该快到了。”

“嗯。”周姐茶杯举到嘴边，声音被杯子挡了大半，“这边再留一阵，收拾好了我们跟他一道回京。”

“秋三回来了，一身伤呢。”唐婷说，“连寨子都没混进去，在后山就被打出来了。”

“回来了？”周姐挑了挑眉，“算了，也没指望他能真的混进去。上次药谷给配的药还剩着么？”

“上次给春一用完了，”唐婷说着，起身在门边的柜子里翻找起来，“我记得上次问景公子讨了药方来，应该在这。啊，找着了。”

唐婷拿着已经泛黄的药方，碎碎念着：“少了味野油麻叶，我去附件的山里找找看。”

“去吧，”周姐点点头，“这几天桃花酿做了吧，要是有人回来也好有口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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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瑶出寨快两天了。

现在，她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怎么才能从山里出去。

十万大山绵延千里，外人称此处清奇貌比世外仙境，然而李瑶只觉得这地方哪哪都是树，这颗那颗棵棵一样，走过这颗换下棵，下棵没完又一棵，没完没了。要不是她第二次路过昨夜暂歇的小湖，估计真分不出自己是不是走回来了。

这就很严肃了……

李瑶已经开始琢磨是不是要回寨子里去了。

不，还是不了吧。回去没准真的被打断腿，李瑶觉得自己这双腿虽然算不上长，但也很重要，要是没了这双腿以后架都只能坐在椅子上打，怪没意思的。而且说真的，她也没觉得自己能找着回去的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壮士一去兮，想都别想还吧……

都怪刘越。

要不是刘越她一定不会自己去拿后山往里走三里那棵老树下埋着的酒，那她就不会让山边那堆火烧到山下。火没烧到山下李宴就不会把她赶出寨子，还扬言说她要是敢再回去就抄起家伙打断她的腿，让她后半辈子都靠拐杖过日子。

都是刘越说等升起的火跃起半人高，再投几只肥瘦相宜的山鸡，等火焰自己熄灭后烧出来的山鸡外皮焦酥，内里沁透山木香，但肉质鲜嫩不涩不渣还带甜味，美味直逼御膳房。还说他会给李瑶找他前年偷埋的米酒，一定让她这个生辰过的有声有色终生难忘。

这是信了他的邪。

就是信了他的话李瑶才从豪气冲天的山大王沦落到包里只有两吊钱，怀中捂着硬馒头，塞点鸡零狗碎算累赘的悲惨境遇里。

太阳西偏了，今天要是还走不出去连馒头都没了。

太惨了。

真是越想越气，李瑶气的喉头梗塞，收住了脚直勾勾地瞪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忽而，她把手里的包袱用力向那颗树扔去，包袱撞上树干惹得树上叶片沙沙作响还抖落了几片不太结实的叶子。

但李瑶似乎仍未觉得解气，嘴唇紧抿着，眼神比刚刚还带上了分委屈，手往怀里揣，还想再掏出点东西往树上砸。

她掏出了个锁片，铜的，看起来很不值钱。

李瑶紧抓着锁片，抡起胳膊准备往树上砸，然而，就在她胳膊举到头顶达到顶峰的时候，树下草丛里忽然窜出一只野猪。

野猪跳起猛扑过来，李瑶手一抖，锁片差点抖掉，赶紧往怀里一塞，弯腰，往一旁的树下滚去，一抬头那只野猪正滴着口水，后肢蓄力打算再往她身上扑。眼见就要扑过来了，李瑶对着野猪的方向再一滚，险险避过了这只野兽。

然而扑过来的野猪就在她身侧不足三尺了！

李瑶不敢松懈，左手在地上快速摸索，摸到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她右手一撑，身体借力想要站起，左手的石块飞快向野猪掷去。野猪被石块扔中，往后落去。

李瑶不敢多留，当下什么都管不了了，四处奔逃夺命狂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那个方向跑。在她身后，野猪彻底被激怒，死死追着李瑶不放。

李瑶脚下不停，脑子飞转着。这样不行！手上没有趁手的东西，那野猪又皮糙肉厚还浑身刚毛，拳头挥上去未必能伤到它什么，自己倒还惹得一手刺。得弄根棍子来……

有了！用树枝！逮着机会就抓一根合适的枝干利用身体下落的力量硬掰下来！

李瑶突然冲向一颗树，踏住树身，往上跃起。

不行，这棵的太粗了，没办法掰开。李瑶身体在半空中一旋，脚在树身上再用力踏起一步，往另一颗树跳去。

那野猪追至树下了！

它跳起来想把李瑶狠狠扯下，索性李瑶所处的高度险险高于野猪，甚至往一旁跳去的时候，李瑶的身体就是从它头上划过的，她都能闻到野猪身上难闻的气味！

抓住了！

李瑶双手抓着旁面一棵树的树干，整个人吊在那里。

而此时的野猪正注意到它的猎物换了个地方，它嘴里嘶叫着，再次往李瑶挂着的树冲来。

这棵树的也不行！

李瑶甩动双臂，让身体借势向前飞去。那颗！左前方那颗树！

李瑶身体往前掉落，左手用力拽住了一棵树的树枝想要扯断。可是这树枝却韧性十足，被李瑶扯弯了都还没断！

李瑶心里着急，眼见野猪又换了方向往她冲来。这次不行那可就直接落地上了，野猪那猛劲要是落在身上可吃不消！

李瑶手上用力，把树枝再弯了一些，但它却是十足的宁弯不折，竟然还不断！

李瑶都开始佩服起这段树枝了，她见过许多人，虽然算不上识人无数但也见过了许多不同的人。有没骨气的，趴在墙头任风吹。有宁折不弯的，一身刚正被打得撑都撑不起来，却还是坚持着不退让。有宁弯不折的，对谁都挂着一副笑脸，手段油滑，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其实这两种人没法比较好坏，有人觉得前者一生坦荡问心无愧，觉得后者虽然八面玲珑可丢掉了骨头，也有人觉得前者横冲直撞，就算一身正气可到头来什么都保不住，谈什么意气！李瑶常在心里琢磨，觉得哪一种都算不上好，可无论什么姿态，只要还能守住本心都算得上可敬，不论是不是被折断。

但是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么？！

李瑶赶紧收神，下肢摆起越过胸线愤恨地往树枝弯起的部位后方踹了一脚。

神来一脚。

树枝发出一道啪嗒声，内部被折开了！李瑶用力往下拽它，身体也往下落去。此时野猪也冲过来了，要是李瑶落下它一定能撞上她！

李瑶握紧树枝，心在飞速地跳着，她甚至觉得自己心就在喉咙里。她左手飞速在怀里掏着，把之前那个锁片又掏了出来。左手一甩，锁片被横甩出去砸中野猪的眼睛，让野猪的路线往左偏了一段！李瑶在半空回旋，双手一撑，身体往后做了个空翻，立在了不远处。

野猪被锁片带偏，撞上了旁近一颗树，发出一声巨响。

李瑶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忍不住地升起点小得意，可这得意没维持住三秒，野猪晃了晃转过身子，喉咙里发出更大的声响，眼睛变得血红，显然已经气极！

它后肢蓄力，嘶吼一声突然跃起一人高，狠狠地冲李瑶扑了过来！

李瑶将折下的树枝举过头顶，双手变换将这根一只手臂大小的枝条飞快转了起来，脚下没停，身体随着手上运动的节律整个人向右微挪了一两步，野猪落下时正好接触到树枝两端，被枝头打开了一些。

说时迟那时快，野猪显然不肯再次被打落，被打开的当时就死死的咬住了这截讨猪嫌的树枝。

野猪的重量将李瑶在头顶抡起的圆弧压偏，顿时就让李瑶握棍而受力的拇指扭曲了起来，树枝的旋转也再也维持不住，李瑶顺势松了右手，改换左手握棍，同时左臂顺势往一旁使劲，力量迅猛动作大开大合，野猪嘴上用力不减，却仍是被这力道甩落，向左方飞去。

李瑶乘胜追击，步子变换改做面向野猪落下的方向，将树枝向上扬，划出一道弧线，此时树枝已经落在野猪身体上方，李瑶右手摆上树枝，改做双手持棍，双臂同时用力让树枝往下一压，加速了野猪的下落。将将落地之时！李瑶跃起，将枝头的方向改作直**野猪的腰腹！

没有道理的，李瑶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树枝带上李瑶自身的重量，势头十足，不负众望的刺进了野猪的身体里。而野猪被接二连三的跌打冲撞甩来甩去，脑浆怕是糊成了豆花，一时反应不上，竟来不及挣扎直直的被树枝对穿。

可是，福从无双至，祸总不单行，这根被李瑶强扯下来的树枝大概受够了这人的粗鲁，心里一横，打算同归于尽。

正是李瑶刺穿野猪身体，整个人悬在它正上方往前俯去的时候，树枝断了！

而李瑶猝不及防，手上握着半截断掉的树枝，身体直直落在了野猪身上！而那半截断掉的树枝正好在李瑶的胸口！于是李瑶手脚无处受力，只得看着自己冲上那半截树枝，被刺破胸膛。

于是这个场面就十分好看了。一人一猪被同一根树枝穿在一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

简直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