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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芳就这么站在屋外，有点茫然地发着呆。到后来看见李瑶从屋内出来了，手里叠着两个破碗。
碗身还微热，屋里的人已经再次入睡。
徐芳看着李瑶，突然嫉妒起来。这种时候，明明那个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自己供出去的人是自己，可是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却不是她自己，而是这个甚至不知来历的陌生人，她取代了自己，给他喂粥，给他安宁。
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她在暗处祈求期盼，却怎么都没办法靠近他。
江硕。
……
李瑶一出来，就对上徐芳那双伤感又怨恨的眼睛，被她吓了一跳，一激灵，差点把手里的碗摔了。
“你没事吧？”李瑶在徐芳眼前摆手。
徐芳的神色依旧复杂，却散了几分怨气。她接过李瑶手上的碗，蹲下身，放进地上那口小小的砂锅里。她沉默了，也不再动作，就是这么蹲在火堆边，看着一地的灰。
李瑶心里也难受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抬手轻轻去拍她的肩。
徐芳依旧看着地上，没动。
李瑶收回手，也盯着那堆残败的灰，她说：“这是我第一次出家门。”
说完，强牵了个笑出来，“挺新鲜的。”
“我以前一直羡慕家里那些可以出门办事的师兄师姐，觉得他们可以自己出门闯荡了，好风光，好自在。”
“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我才能长大啊。我也想出去，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
“而且长大了多好啊，长大就变强了，有本事了，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就可以独当一面，说不定还能招几个小弟，以后就不用自己做事了，可以指使别人给你做事。”
“多厉害啊。”
李瑶说道这里，真的笑了起来，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无奈。
“可是现在我有点后悔了。外面一点都不好玩，满世界横冲直撞的戾气，每天路过那么多人，忙于生计，挣扎着活着，又哭又笑。”
“而且我发现我以前学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原来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好，原来人们一点都不友善。我以前以为，长辈口耳相传的美好品质，都是基本准则，是规则，是基础，每个人都会遵守，现在才发现，所谓美好的品德只因为它存在那么艰难，那么少见，才会美好。”
“他们总是做人要善良，可自己却做不到善良，他们说为人要正直、要脚踏实地，却每天想着怎么投机取巧，怎么一步登天。”
“好像是从一个谎言辗转流离，幸苦爬到下一段路的边界，却只是到了另一个谎言。”
“好无趣啊，真不想长大。”
李瑶的笑渐渐发苦。
“我很烦那些说，你还小，什么都不懂的人。我觉得他们就是记性差，一长大就忘记当初成长的痛。所以，以后就算我真的长大了，真的遇见了好多好多，比以前痛苦好多的事情，我也不会跟别人说，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怎么会不懂呢，长大的那个你有你现在的烦恼，没长大的那个你也一样有你那时候的困难。为什么要去比较哪一个比较疼痛和为难。没道理。”
“以前学过一首诗，’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觉得这个人简直不讲道理，你自己小时候过的好了就说别人小时候跟你一样天天开开心心没心没肺，那那些少年夭折的人该怎么办，难道要说，’出生不识愁滋味’吗？那那些在娘胎里就死掉的人该怎么办？”
“而且还有人是少年幸苦中年发达的呢，人家后面大半生都过的舒心如意，就少年那点时间难过了点。这一棒子就打死无数少年人，太过分了。”
李瑶气得嘟起了嘴。
可是徐芳却笑了。
李瑶莫名其妙，问她，“你干什么？”
“你好呆啊。”徐芳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衬在那张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好像花突然开了，灯突然亮了，阴霾终于散去，露出了厚厚云层后从未离开的太阳。
什么嘛，自己这么掏心掏肺说着心里话，她却只在笑我呆。
李瑶有点不开心，不说话了。
“哎……”徐芳用手肘推了推她，“我是说你挺……”她偏头去想，想了半天，却好像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形容的词，“反正，我是在骂你。你挺可爱的。”
李瑶不理她。
“你真的挺可爱的。”徐芳说，“虽然你长得很高，也不像一般女孩子一样，反而挺像男孩子的。可是你很可爱。”
徐芳又轻轻推了推李瑶。
李瑶这回不仅不理她，还往旁边挪了两步。
“你……”徐芳被她逗笑了，“你家里应该很宠你吧。”
“你一看就是那种被呵护着长大的孩子，有人疼，有人爱。”
“我没有，我生下来就不被祝福。”
“你知道徐磊吗？”
李瑶想回答，可徐芳却没给她时间，继续说了下去。
“他原本是我们分寨里的一个小弟子，走了狗屎运，被老寨主女儿看上了。就被调来了主寨，一步步做，从堂主，做到了二把手。到现在……成了新寨主。”
“是不是人拥有的越多就越贪心？他原本一个分寨里的一个小弟子，被调来了主寨，还做了堂主，就已经很好了。可是他却不肯停下啦，杀了寨主，自己做了新寨主。”
“老寨主的女儿叫江晓月，我们管她叫月夫人。”
“月夫人的脾气很好的，是她把我接回寨里的，不然我可能就被山里的狼叼走了。”
“月夫人很爱徐磊，为了他不只和老寨主作对，还跟我们寨主作对，就为了让徐磊一步步往上爬。”
“可是徐磊他却辜负了她。他在外面找女人，还有了个女儿。”
“月夫人知道后就大病了一场，后来慢慢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没过多久就去了。”
徐芳沉默了一会，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徐磊在外面找的那个女人找了个更有权有势的男人，把他们**留下的女儿丢在寨门口，就走了。”
“那你……”李瑶去看她。
“对，”徐芳回看她，十分坦然，“那个女孩就是我。”
“其实月夫人待我不薄。留了自己心爱男人**生出来的贱种，还给她吃，给她喝，让她跟寨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习武。已经很好了。”
“要是我我就做不到。”
“不过贱种毕竟是贱种，即使被留下来了也……一样。月夫人虽然没对我做过什么，她甚至没多看我，可是，公道自在人心吧。月夫人宽容，她容得下我，其他人却容不下我。”
“所以你已经很幸福了。”
“从小，寨子里的大人没正眼瞧过我，孩子们也欺负我，就连徐磊，也从没管过我的死活。只有寨主，他对我和别人不一样，他和月夫人都很好，很好很好。”
“我一定会为寨主报仇的。”
“还有……江硕的那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