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眼睛想睁开,身体想动,可仿佛被人死死压住,用尽浑身力气也挣不起来,恍恍惚惚似乎看见自己躺在床上,满面狰狞想摆脱什么,良久,好不容易猛挣起了上半身却又软绵绵地靠回床上,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李瑶心里越来越着急。她也不知道她在着急些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如果真的睡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只是直觉地这么想。
这样僵持着,心力交瘁,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瑶感觉自己闻到了一阵带着桃花香气的风,甜甜的,熏人的。
李瑶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仿佛意识慢慢被抽回了身体里。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李瑶喘着粗气,胸口上下剧烈起伏,满身冷汗。
鬼门关走一趟。
好一会李瑶才回过神来,感觉到自己呼吸时胸膛伤口被牵动的疼痛,她不得不缓下呼吸的频率,小口小口地吐吸。
真疼啊。
夜很深了,除了窗外隐隐的月光外没了别的光亮。衣服破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纱布,周围太黑了看不清是不是渗了血。李瑶看了一会便移开视线,环顾四周。
应该是间厢房,不大,床边似乎有张桌子,摆着茶壶和几个茶杯。
李瑶小心起身,下了床,摸索着走向那张桌子。走到桌边,李瑶拿起茶壶想给自己添点茶,却无奈壶中空空。李瑶只得放下茶壶,转身出门。
屋外月色正好。
李瑶很喜欢月亮。好像那些文人**客也挺喜欢月亮,总爱对着月亮吟诗作对,又或是举酒赏月,似乎那样才算风雅。李瑶没那份细腻的情怀,她喜欢月亮跟那些风花雪月诗词曲调没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很喜欢月亮。月光不像阳光那样咄咄逼人,它很温柔,仿佛可以包容一切丑陋的灵魂,干净温暖,又好像永远无法和你太过亲近,每次都是初逢。
身后发出了细碎的声音,李瑶警觉的转身,盯着发出声响的那处黑暗。
那处突然没动静了,僵持了几秒,走出来个人。
是个女人,三四十岁的模样,保养的很好并未显出老态反而一身成熟的风韵,像是熟透的蜜桃,举手投足散发勾人的香味。
对方走出来,眼睛里笑意浓浓却深深的看不出真心,让人看不出来路,“哟,醒啦。”
李瑶仍然紧绷着,没有答话。
“噗嗤!”对方笑了起来,轻摆起头,那情形仿佛花枝上盛满大朵繁华轻轻颤动,十足的风情,李瑶见状也忍不住在心里暗叹美人如斯兮,貌美如画卷。
“你叫李瑶是吧。”那人问,却不等李瑶回答继续说了下去,“我是你小姨。”
哪门子的小姨?活了十六年听都没听过的小姨?
那人看出来李瑶不信,也不多言,走向院中石桌坐了下来,招呼李瑶。“渴了么?要不要来点茶?”
李瑶心说都快渴死了,却不敢实说,仍是闭嘴不言。
那人索性不理李瑶,只对她摆摆手让她坐过去,然后不知道对谁说,“姑娘们,上茶。”
李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见夜色沉沉,没有人。李瑶正觉得奇怪,突然看见不知道从哪走出两个小姑娘,皆是一身霓裳羽衣身段漂亮。那两人将茶具在石桌上摆好,还细心地替两人斟上茶,又施施然退去。
李瑶忽然觉得不妙,自己莫非进了窑子?
“愣着做什么,过来坐啊。”那人举起杯子,发现李瑶仍在原地不动,瞪了她一眼。
额……
李瑶心里正琢磨着这要真的窑子她该如何是好,想的正是酣畅处,被女人的声音打断,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虚。李瑶走了过去,也在石桌旁坐下,望着被子里的茶觉得喉咙更加干涩了,索性心一横,拿起杯子就喝。喝罢还觉得不够,自己拿起茶壶又添了两杯,几杯下肚,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李瑶放下杯子,望向那个自称是她小姨的女人。
“李宴没跟你说过?”那女人挑起了眉头,“那**有和你提及过她的过去吗?”
“没有。”李瑶回答。在她的印象里,她娘是一个农家女子,貌美,却体弱。早在李瑶五岁的时候她就去了,因为身上缠绵的病势。
那人突然沉默了下,望着李瑶像是在回忆些什么,再次开口语气比先前沉重了些,“那我跟你说说吧。**叫王璇,是羽衣班的大弟子。”,说着,突然问李瑶,“你知道羽衣班么?”
“知道,听人说起过。”小的时候,李瑶在山寨里乱跑野浪时偶尔能在寨里妇人的交谈里听到过这个“羽衣班”,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暗杀组织,平时靠卖艺为生,接的任务各个来路的都有,黑白通吃。
“**当年艳冠天下,多少权贵商贾掷千金为求璇玑姑娘一曲,没想到到最后却成了压寨的夫人,这要是我年轻那会,哪敢信这样的事情啊。”那人说着,“她还活着么?”
“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人说起母亲时的神情太过美好,李瑶忽然觉得自己这声回答显得太过残忍。
“病逝的。”那人问,语气确是肯定的。
“对。”李瑶回答。
“几年了?”
“十一年。”
女人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我也不怕你知道,我的探子每年都会往你们寨附近去,自十一年前探子报回的就是姐姐去了,我不信,还想着李宴这龟孙会整出暗度成仓,瞒住那些不长眼的人,现下听你这么说才算真的信了。”那人哈了一声,嘲弄的说,“走了,都走了,剩下的都是我们这些不干净的精怪了。”
李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安慰她还是解释两句,只得继续沉默着。
“二十几年前,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背叛师门,躲了起来。**当时劝我,我还觉得她恶毒,从小到大我永远活在**的阴影里,她的光芒太盛了,我怎么努力都争不过她,人们说起后一代的羽衣班想到的总是**璇玑,就算偶尔想起还有个我,也是在说完**之后。我不服啊,我怎么能服呢。我暗下没少给她使过绊子呢,可**却从没说过什么,我觉得她不知道是我,可有时候又觉得她一定知道。”
“我娘一直都很和气。”李瑶突然说道。
“对!她一直很和气,总是笑,笑得温温柔柔。”那人的语气缱绻了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我那时年轻气盛,怎么愿意屈居人后?**一劝我我就更要走了,想着反正自己怎么去争去抢去陷害都没办法拉下她,那索性远走高飞,没了声名还有爱情。”
“呵。哪有爱情啊。不过是哄骗小姑**东西罢了。”
“后来我孤身一人在江湖上晃荡,过得落魄得紧。那时候就做起了老本行,”她突然眨了下眼,“我留了个心眼,我专挑那些可能跟班里打交道的任务,有时候对立,有时候合作,干我们这一行出任务的时候都暗行,连同伴都不知道你的来路,也不会问,这是规定。我就想着,得遇上**啊。**她傻啊,明明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行当,可她却还是傻啊,**她见着我没二话就让我回去了,自己却被师傅罚得快死。你猜后来怎么着?”
李瑶摇摇头。
“我看你跟**一样,傻得可爱。”她笑起来,这次的笑看起来透进眼底,很开心的样子,“我接了师傅的衣钵,做了羽衣班的领头,**她被我逼得没了退路,自己领了任务跑到南疆来,然后,”她突然顿了顿,眼神犀利地望着李瑶的双眼,“遇上了你爹。”
“她走了我的老路,跑了。”她像是突然送了口气,“这样也好。我没去找她,至少,明面上我没有去找她。听说她跟了李宴那几年过的还算快活。”
“对。”李瑶想起自己母亲生前的模样,软了口气。她好像一直很快活,笑意永远挂在脸上,小时候,她教李瑶读书时窗外寒风呼啸,吹的树林呼呼响,她会时不时望向窗外,后来李瑶爹回来了,她会突然绽开笑脸,过去抱住他,很甜。这个画面李瑶一直记得很深。
那女人看见李瑶微笑的脸,突然笑开了。
“看来我真的不如璇玑,我争了一辈子,却什么都没争过璇玑。”笑罢,她站起身子,“明天我会让唐婷过来。”然后走了。
李瑶坐在石凳上一脸莫名,这就走了?唐婷是谁?她这来一趟就是为了说个故事?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