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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枪对水娃说：
“人活着不容易啊，前两年干旱死了那么多的人，家家户户吃野菜，喝水填肚皮，裤腰带快勒进肚皮里头去了，就为了活命啊。看来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死，哪个不怕死，饿了还是要吃东西，为了一个包谷都要拼命。你家四叔死了，四娘一个人多苦，拖着几个娃儿撑到现在，白云寨别的人我不服，我就服四娘，一个女人，不容易啊。杨家这么多人，这几年谁帮过四娘一把，看着几个娃儿快饿死的时候，看都不去看一下，这也不怪他们，每家都拖娃带仔的，杨老三还说气话，说我家人口最少，粮食应该拿出来一家分一点，**的一点良心也没有，他家有多少人口，还不是只**我们家多一个，他啷个不把粮食拿出来一家分一点，不说这个杨老三还好，说到他我是一肚皮的火，把杨家的脸都丢光了，就说那次和黄明忠家的事吧，朱老大明明是讲好了的，结果黄明忠划林子给杨老三的时候，杨老三怕得罪黄明忠，不要黄明忠赔树林。你说你家三叔为哪样这么笨，相信外头人，说我偷他家的包谷，我杨老枪做人那是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去偷东西，这个杨老三，笨得像猪，还要和我打架，有本事去和外头人打。**的黄明忠，一定是他在中间搞鬼，想我们兄弟自相残杀，我才不上当，杨老三拿着杀猪刀到我家门口来，我躲了就是，就算我怕他杨老三。你娃儿要给我记着，黄家是我们杨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以前明着整我们杨家，现在来暗的了，明刀明枪的还好防，暗箭伤人那才叫厉害，黄明忠这个人，还有哪样事他做不出来，想害我，我杨老枪还怕他，我就怕这杨老三像头猪一样听信他的，这一家人打死了，别人还在哪笑。”
杨老枪对水娃说：
“你娃儿没有当官的命，原来以为多读点书，送你到镇上去读，没想到曹先生就这样走了，你娃也读不了书了，不过你在他那里学到的字这辈子估计也能用了吧。这个曹先生死得太不值得了，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应该保佑他才是，偏偏阴差阳错的，砍柴从山崖上摔了下去，死的时候还没个全**体。没得曹先生，你娃儿还读个屁，还是任由天命，我们也不求当哪样官，过哪样好**子，只求这两年不要再干旱，不要再也哪样天灾人祸就行了。原来说叫你做曹家的女婿，现在曹先生一死，我也不再这样想了，曹美美这个姑娘还**行，未过门就能让婆家埋葬曹先生，这样一来曹美美就有了家产有了地，曹美丽以后是要嫁出去的，我看了，曹美丽**你大好几岁，个子也**你高，脾气又不好，你娶她做婆娘以后要吃亏，你吃亏我也跟着吃亏，等我吃得做不得的时候，就要倒她的大霉了。水娃，白云寨有好多姑娘，你长大了慢慢的选，选个勤快的贤惠的，主要的是要有孝心，我老了也享享清福。这人呐，活一辈子也没得哪样指望，还不是想有个团团圆圆的家庭，**死了十一年了，要是能活到现在多好，她就是这个**命，你说全寨的女人生娃儿都没死，她咋个就死了，我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了，想救她也救不了啊。”
杨老枪很多时候都一个人躺在竹椅上，看蓝蓝的天，看寨子里吵架的女人。水娃就远远的看着爹，猜爹心里在想什么，有时候水娃一下就想通了：“爹又在想娘了。”有时候水娃怎么也想不通：“为哪样吴丫头的娘死了，她的爹又娶了个婆娘。”水娃还去问过吴丫头，但得到的答案就像水娃现在一样，好像大人们的事小孩永远也看不懂。
马太公对水娃说：
“水娃，你好久没唱山歌了，你是不是不想唱了？”
“我这几天心情不好。”水娃说：“我爹老是提起我娘，我娘都死了十一年了。”
马太公笑笑，抚摸着水娃的头，告诉了水娃一些事。
水娃回到家里，对杨老枪说：
“爹，你给我找个后妈吧。”
杨老枪吓了一大跳，说：
“你娃儿搞哪样名堂，找个后妈来打你啊，你没看见吴丫头天天遭打得鼻青脸肿的。”看水娃还迷糊，杨老枪又说：“我要给你找后妈早就找了，我就觉得对不起**，那时候我没得能力救她，我不能让你再受罪。后娘哪带得了娃儿，有哪个后娘不是心狠手辣的，不被后娘打死就是饿死，我才不会让你受那个苦，人嘛，一混就几十年过去了。”
水娃还是听得迷糊。
杨老四的女人扛着一袋谷子下寨子，到下脚下的磨谷坊去磨谷，半途碰到了杨老枪，杨老枪就帮杨老四的女人扛谷子去了磨谷坊。磨谷坊是寨子里的人一起修建，无人照看。杨老枪刚扛着谷子进磨谷坊，李帮国的女人也用背蒌背着一袋谷子进去了。
杨老四的女人对李帮国的女人说：
“大嫂，来磨谷子啊！”
李帮国的女人笑着回答：
“是啊，杨四娘也来了啊，哟，你家二哥帮你，等下也叫老枪哥帮我磨下谷子，占他点便宜，我家那个短命鬼，在屋头睡觉勒，男子汉大丈夫的叫一个女人来磨谷子，良心遭狗吃了，还是老枪哥人好，我看咱们寨子里头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勤快的男人。”
杨老枪没有理会李帮国的女人，他把谷子倒进石槽，然后拨掉了木闸，水哗啦啦的在石槽下面流，石槽里的石盘开始转动起来。杨老四的女人赶紧用扫帚去把从石槽里拥挤出来谷子赶回石槽，李帮国的女人从裤子口袋里抓出一把南瓜籽，递到杨老枪的面前，说：
“老枪哥，吃点瓜籽。”
杨老枪没接，他开着玩笑：
“我才不吃你从裤荷包里拿出来的东西，我怕你搞我的名堂。”
李帮国的女人脸上一红，立即抽回了手，把南瓜籽放到了上衣的口袋里。李帮国的女人说：
“老枪哥，我听说你想给水娃找个后娘，找到没有，没找到我帮你介绍一个。”
“要得。”杨老枪说：“那你帮我介绍一个嘛。”
李帮国的女人说：
“我是说**的哦，你看大嫂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也算是对得起她了，现在娃娃长这样大了，你也应该为个人的事想想了，找个贤内助，帮你洗洗衣服，冷天帮你暖暖脚，老来也有个伴。你看你现在的环境也还可以，前头两年大家都在饿肚皮，只有你家还在吃干的，我们是连稀的也顾不上啊，现在白云寨哪个有你家生活过得好，只要你开口，排着队的来。老枪哥，你看我家三妹怎么样？我家三妹人还是可以，今年才三十一，就是命不太好，去年男的得病死了，娃儿也没得一个，就是怕老枪哥你看不起。”
杨老枪见杨老四的女人只顾着扫谷子，没有注意石盘**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到她的屁股，杨老枪急忙跑过去，拦腰抱起杨老四的女人，杨老四的女人吓得“啊”的一声。杨老枪放下杨老四的女人，怕她误会，就指着磨盘说：
“四娘，你也不注意一点，那个撞过来你还有命啊。”
李帮国的女人走了走来，对杨老四的女人说：
“就是啊四娘，你在想什么勒，要是老枪哥没看到起，你就躺在槽子头了。”
杨老四的女人擦着头上的汗，手上的灰尘留在了脸上，再擦一下，脸上顿时出现几块垢斑。杨老枪一看乐了，说：
“四娘，你都成大花猫了，快去洗一下脸。”
李帮国的女人笑了起来，声音有些**，这种笑声让杨老四的女人有些尴尬，也让杨老枪意识到刚才的失态。李帮国的女人说：
“老枪哥，等下你要帮我的忙哦，你不要只帮四**忙不帮我的忙，你看我可怜不可怜，嫁个男的是这个样，还不如嫁个****，一天到晚的还要我伺候他……”
磨好米，杨老枪扛着米，杨老四的女人扛着糠，李帮国的女人背着她的米和糠，开始爬坡。
第二天，白云寨的长舌妇们就说杨老枪和弟媳有一腿。
杨老枪对水娃说：
“这些烂嘴巴的婆娘，说我和四娘有一腿，说话也不顾什么天良道德，我这个做哥哥的啷个会和弟媳有那种关系，**的是会编聊斋。这个话一定是李帮国家婆娘传出来的，昨天我到下寨看到四娘拿着那一大袋谷子，我就帮她拿，随后李帮国的婆娘就到了，还和我开玩笑说介绍她家妹给你做后娘，就是我和她说话的那会，你四娘要被磨盘撞到了，我就跑上去把四娘抱开了，没想到李帮国的婆娘编出这些谣言来，说我早就和四娘相好了，经常拿粮食给四娘，我杨老枪赌咒，我当时是要救四娘，咋个传到这些婆娘嘴巴里就是我去摸四**屁股勒。我看这个事，也不能去找李帮国的婆娘，就算是她说的也找不起她，她也不会负责，她要是会负责就不会出去偷人了，**的我又没得罪她，啷个要给我造这些谣言出来。四娘这个人，从来就不说多话，人家说她对她就对，说她错她就错，从来不得罪人，往往是这种人就要受人家欺负。这个**的李帮国，娶个婆娘来害人。”
杨老枪心里不舒服，就上杨老四家去了，想把这事说清楚。对于杨老枪的到来，杨老四的女人显得很惊慌，她一边倒茶一边斜视着大门。
杨老枪对杨老四的女人说：
“四娘，你听说了吧？”
杨老四的女人说：
“二哥，你听到哪样了？”
“你**的没听到外面的谣言？”
“没有，二哥你说的哪样谣言？”
“就是说我们的啊。”
“说我们的，我们有哪样好说的。”
“就是那天李帮国的婆娘，看到我帮你拿谷子，就到处造谣。”
“你听她的啊？”
“不是我听她的，是别个听她的，现在传得满寨都在说我和你。”
“人家说人家的，我们又没做哪样见不得人的事，你又不是不晓得，白云寨就喜欢传这些话，话到另一个人嘴里就变了样，像李帮国家婆娘说我和你，那天她也在磨坊是不是，现在都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杨老四的女人哭了，抹着眼泪抽泣。
回到家里，杨老枪对水娃说：
“我不应该去找四娘，我这一去又要钻出好多的闲话出来，我咋个就没想到这些，她一个女人拖娃带仔多不容易，我去也是想帮帮她，再怎么说她是我兄弟的婆娘啊，我兄弟死了，我这个当哥的哪能见死不救。我说，现在这些人**子过得安逸了，关起门来就造谣，也不管哪样天良道德，只要话说得出口。看来以后我不能上四娘家去了，有哪样事你就去，问题是这样也不行啊，四娘家的田我还在种着勒，要是我不帮忙种，她一个女人哪能干这些活，我看这样算了，我不进她家屋，有哪样事你给四娘说。哎，这个人活一辈子别的不顾，名声一定要顾啊，要不然死的时候也死得不干净，你看张怀胜的爹那时候名声不好，死了几天几夜都死不下去，后来做斋的时候先生见招魂幡悬不上，就说这个人生前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替那个婆娘也树一根幡，这可是把下一辈的脸都丢尽了。**的李帮国，我看他婆娘死的时候也要这样，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